被琴酒带人关进禁闭室的时候,诸伏景光下意识的感觉,其实是一阵不合时宜的轻松。
即使他可能有危险,即使他可能面临刑讯,即使他可能要开始考虑自己的后事。
但起码此时此刻他还没有死,而且离开了诸伏流辉身边。不用面对诸伏流辉让他打心底里感到轻松,即使将要面对的是不明情况的坏局面,那也是他擅长的范围了。
欺骗,谎言,伪装。这是他在这几年里最擅长的东西,这些东西帮他变成那个会笑着扣下扳机杀人的苏格兰,而不是诸伏流辉面前憋不住脾气的诸伏景光。
他的审讯似乎是贝尔摩得负责,那女人来了之后只是神色不明地盯着他看,诸伏景光就低着头任由她看。
看了一会,贝尔摩得突然开口跟他说:“你的身份暴露了,警察先生。”
“……什么?”
诸伏景光露出再真实不过的惊疑和错愕。他以为自己是因为多次任务失败才被扔进禁闭室接受惩罚的,这件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只看朗姆或者那位先生决定怎么处置他。但只要诸伏流辉的价值够大,苏格兰就仍是个好用的旗子,他不太担心自己会直接被处理掉,顶多受点“长记性”的折磨作为处罚。
可是贝尔摩得的话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怎么会……怎么会是因为这个?
“警视厅公安部卧底警察,诸伏景光。”贝尔摩得紧盯着诸伏景光,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因为诸伏流辉的原因,组织这一段时间一直在查你的底细。很不幸,有人就在最近动了你在公安的档案,被我们抓住了尾巴。”
诸伏景光脸上的表情从惊疑变成了茫然。
因为他并没有一份能够被人查阅的档案存放在警视厅公安部里。
在诸伏景光接下卧底任务之后,他的直属上线曾通过秘密邮箱联系过他,就档案一事征询他的意见。
保留档案,存放在警视厅公安部,他的身份信息有所留档。假如以后在卧底任务中出了意外,他随时可以撤出来,重新用自己的身份回到警视厅系统内继续当一名普通警察。
或者直接把档案删除,唯一的纸质版留存在他的上线手里。除了他的上线,没有人会知道有一个叫做诸伏景光的人替换了人生,自此变成了一名有迹可循的罪犯。
诸伏景光几乎没怎么考虑就选择了删除档案。卧底就是一条只能单向前进的不归路,即使任务结束,他也很难回到最初作为诸伏景光的人生道路上。好一点的结局就是再次更换身份,去往地方警视厅,在公安的监视下领一个不大不小的职位,对自己曾经的过往缄默不言。
删除档案,然后资料意义上诸伏高明和诸伏流辉不再有一个叫做诸伏景光的弟弟,养父母不再有他们Jing心照顾长大的孩子,警校的毕业册上不会出现他的照片,他曾任职半年的警局也不会留有签着他名字的出警记录。
世界上不会再有诸伏景光,但是诸伏景光能因此做到更多。
“还是你告诉的我,我跟诸伏流辉没有任何关系,怎么这会儿又开始说我是诸伏景光。”诸伏景光露出无奈的笑容,“我该信哪个?”
“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化验的样本上动了什么手脚。”贝尔摩得说得很轻巧,“组织的风格你也知道,如果你给不出合理的解释,谁也救不了你。”
“那就让琴酒来吧。”诸伏景光很是无所谓,“我不知道你说的档案,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我的底细在获得代号之前就已经被你们查了一个遍吧?怎么会突然又查出来跟公安有关系。”
说这话的时候,诸伏景光隐约有一种感觉,他可能知道他这份档案跟谁有关。但那种感觉导向的结果过于荒谬,他不愿意去深思。
贝尔摩得似乎只是来跟他聊两句,没有压迫性的审讯,也没有惨无人道的刑讯。除了不给食水以外他并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
这太反常了,反常到根本不是组织会做的事。那就只能说明组织真正的目标不是他这个疑似暴露身份的卧底,而是……诸伏流辉。
这个猜测在贝尔摩得暗示他祈祷某个男人来救他的时候基本上变成了一个等待发生的事实。
诸伏景光晃着混沌的头脑在心底默念诸伏流辉不要来,可诸伏流辉还是来了。
他被人绑着洗干净了打上药扔在空房间里,房间四角明晃晃挂着闪着灯的监控镜头。诸伏景光在监控下费力蜷起身子,想把自己的脸藏起来,不被任何人看到。
他感到一阵绝望。
诸伏流辉本可以不用面对这一切。他本可以在公安和特搜部的保护下对外公布他手里拿到的那些对组织不利的证据,揭发那些龌龊Yin暗的交易,作为阳光下意气风发的大检察官,对黑暗中的罪恶宣判上诉。
可诸伏流辉现在带着那条眼熟的厚围巾出现在浑身赤裸的诸伏景光面前,低头盯着他,把他那些狼狈又难堪的模样尽收眼底。
诸伏流辉会怎么想?诸伏景光忍不住去猜。说到底他不想让诸伏流辉觉得自己是个……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