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自己推入无底深渊,你何苦呢?孩子啊,你自己的心难道就好受吗?”李远宁说着,竟不觉老泪纵横,此刻的他不再是刻板无趣的先生,固执严肃的相爷,而只是一个恨铁不成钢钢的长辈。
李远宁的惋惜让皇甫瑾瑜心头一暖,她怔怔地望着李远宁,双眼泛起了泪花,二十多年走来,大多人关心的是她做得好不好,而非她过得苦不苦,就连自己母妃,在知道她决定后关心的也只是她老人家的宏愿及地位,而从未从关心过皇甫瑾瑜的处境和内心想法。
“李相……”皇甫瑾瑜诚挚地唤道,用手背擦拭掉蒙在眼前的泪水,接着说道,“我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但我只能这么做,才能将伤害降到最小。”
“伤害?”李远宁摇摇头表示不明白。
“李相可还记得年前我们的那一次对弈,你说过天下百姓苦战久矣,你说过南阳军民俱疲。是啊,打了那么就的战,是人都会累了,我们累还在其次,苦的是百姓,此番北上,我见过太多的百姓家园毁于战乱,流离失所,当时,我就想,就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宏愿,为了皇室私仇,赔上天下百姓的幸福与生命到底值不值得?母妃说,为君不应有妇人之仁,那难道身为王者就能以百姓为刍狗吗?李相,你曾在战乱中失去过儿子,我也曾失去过父兄,这种失去亲人的感受你我都懂。也许,我们可以安慰自己,他们是为了大业而牺牲,那百姓呢?他们为何大业?他们所在意的不过是自家人过得好不好,这天下谁当皇帝又有何关系?”
皇甫瑾瑜的激动之语一句无遗落入李远宁耳朵里,皇甫瑾瑜的仁善是他一向满意的,而这个问题他也思考过,只是……李远宁终是无奈地说道:“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你想法没错,可太妃未必会同意,北廷女皇也未必会收手。我们南阳一脉,在易帜自立的那天起,就如同弦上之箭,没得回头,只能往前冲,哪怕头破血流,哪怕两败俱伤!”
“不,我不会让两败俱伤的!”皇甫瑾瑜坚定地说道,她要做的是三赢,一对百姓好、二对南阳好、三对欧阳毓灵好。“我之前不知道该怎么做,现在我明白了,我找到方法了。”
“这就是你所谓的方法?背叛南阳?阻止南阳军队北上,让我等沦为鱼rou,任北廷宰割?”李远宁难以置信,以牺牲南阳利益为前提的方法,皇甫瑾瑜怎能想得出来?怎能忍心?
“这是我的方法,我不会让南阳军队北上,亦不会让北廷军队南下。”皇甫瑾瑜斩钉截铁地说道,如果南阳和北廷的局面真的如同水火,如果双方都如同弦上之箭不得不发,她便只有化身为靶,为她挚爱的双方揽下所有的箭矢。
“可你如今是北廷的将军,是奉命对抗我南阳的将军啊!”李远宁悲痛地说道,皇甫瑾瑜此刻的身份是最尴尬,也是最无奈的事情。
“我身份可以变,但我心永不会变。”皇甫瑾瑜对上李远宁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她的心自始至终就是对在乎的人好,从未变过。母妃是她在乎的人,欧阳毓灵也是,五弟、思晗也是,全天下的百姓也都是。
李远宁怔住了,这样炙热的眼神,深邃的眸子,与之前的一般无二,他应该还是那个让自己自豪、欣慰,誓死要效忠的人,可他自己为何还面带悲戚,心怀担忧呢?可是还不放心?沉默良久,李远宁终是颇为无奈地说道:“你好自为之吧!”
皇甫瑾瑜闻言投以感激地微笑,突然掀袍朝着李远宁跪下了。
李远宁吓得从椅子上腾了起来,“三爷,你这是做什么?”说着,伸手要将皇甫瑾瑜拉起,但皇甫瑾瑜执意不肯,而是朗声道:“李相,昔日孤儿寡母,全赖您忠心辅政,迩来十六年,您对瑾瑜的谆谆教诲,对南阳的忠心耿耿,瑾瑜时刻铭记在心。如今,我五弟在位,他虽意气,但内心对您是敬重的,我辜负您的教导,是我之错,我心中亦有愧,但请您大人大量,全力教导我五弟,他还年轻,他需要您,南阳也需要您。相爷、恩师,瑾瑜在这里拜托了。”皇甫瑾瑜说着磕头到地。
“三爷,李氏一门忠烈世世代代效忠南阳王,就算你不嘱咐,老夫也定当全心全意辅政,不敢有二心。”
“谢李相!”皇甫瑾瑜说完将李远宁扶着坐正,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眼前这个威严的王相,在她十六年的王爷生活里扮演着重大角色,虽然有时觉得他迂腐刻板,但他所作的真真正正是为了南阳,为了皇甫一族的伟业。
“好了好了,起来吧!”李远宁颤抖着双手将皇甫瑾瑜扶起,再一次老泪纵横。不知为何,当皇甫瑾瑜在他身前磕头时,他感到一种失去之痛,好似眼前这个自己最得意地弟子、最敬重的君王会在转瞬间消失。其实也难怪他这么想,因为皇甫瑾瑜此刻所为竟有点像在交代后事。
“相爷,我会想办法让思晗跟你回去的。”皇甫瑾瑜终于聊到了李远宁此番前来的重点了,“思晗是好女孩,是我辜负了她。”
“孩子啊……”李远宁想本想说点啥的,可话到了嘴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走到失落的皇甫瑾瑜跟前,拍拍她的肩膀,说道,“陪老夫下盘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