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是礼拜日,外面热的要死,母亲竟然叫我载他去坐火车上台北。我心想:
「我是招谁惹谁啊?有那麽多班车不买,偏偏买中午三点十分的,是想热死我吗?」
我又想到,这也许是母亲故意做出让我们能够有亲近的机会,但也不用做在大中午吧,光是流那一身汗火气就上来了,怎麽跟他亲近啊。
虽然机会是出现了,但我与他依然相互的沉默不语。我闷着头往前骑,直到火车站映入眼帘时,他才打破那无言的僵局,说道:
「其实,师大那里蛮热闹的,在台北市中心,有夜市、捷运都很方便。」
「嗯…」我对台北的一切都不懂,只好用简单的回应来带过他突如其来的话语。
他又说道:
「政大比较靠山区,不像你们师大那麽多好玩的。」
「嗯…」我依然是制式性的回答着他。
语音落下,接着,又是一阵无止境的沉默。
转眼间就到了车站,他提着行李,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离去,原本从我喉头涌出的「再见」二字,却我硬咽回去。
其实,昨天父亲的那段话着实有撼动了我刚硬的心,我当然也想要跟他改善关系,但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最困难的在於如何「开口」,如何先主动打破僵局。我想不出该开口跟他说些什麽,就算想到了,我也不敢。
我懦弱的对自己说:
「凭什麽要我先开口,为什麽他不先开口示好呢?」
※※※※※
他走了,我生活里又少了一些情趣,少了给白眼的对象,也少了偷偷观察的人物,家中的电视、电脑跟PS2都成了我的独占产业,现在的我拥有着充满孤寂感的自由空间,这种自由,一点都不畅快。
他走了,另外一个他反而出现了。在某个夏夜,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方是久违「Teddy」。我回想了一下,穆泰仪从四月就不再发简讯或打电话来了,这通来电是他时隔一百天後,再次尝试打给我。
反正都已经回台南,也考到大学了,也没什麽好再逃避穆泰仪的了,我顺手就接起了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那曾熟悉的陌生声音。
「嗯…」
「恭喜啊,听说你考到师大。」
「嗯…」
「现在你可是比我强的名校生了。」
「嗯…」
「怎麽都一直『嗯』,还在不爽我吗?」
「没有啊,没有不爽。」
「我只想问你最近过的好不好。」
我在心里臭骂道:
「穆泰仪!这大半年来你一点长进都没有,为什麽会从你的嘴里说出这种低能的话?你用的烂理由简直比八点档连续剧或十点档偶像剧还差!」
心里骂归骂,我口中吐出的字句,还是一如往常的冷漠:
「还不错啊。」
「哪时上台北?」
「九月初吧。」
「有空可以出来吃个饭。」
「嗯,等有空吧。」
「嗯…」
「那还有什麽事吗?」
「没了…」
「那,掰掰罗。」
平常巧言令色的穆泰仪,今天在电话里头却好像变木讷了,讲起话来吞吞吐吐的,熟知他个性的我心里一猜:
「这家伙不知道又在打什麽主意。」
电话那头的穆泰仪说:
「嗯,我想说,我跟小泓分手了。」
其实,我很想继续追问下去分手的事情,但我却又无力脱下那冷漠的面具,仅仅轻描淡写的说:
「是喔…」
穆泰仪见我依然冷漠,大概也觉得自讨没趣,道了声「掰掰」便挂了电话。
我放下手机,闭上双眼,整理着复杂的缕缕思绪。
突然间,灵光一闪,我终於领悟了。
我发现横亘在我与他人关系中间的高山,不是别的,而是「冷漠」。
我的冷漠让我跟沈庆瑜越离越远,我不理他让他的热情完全消退,而我毫不在意。我的冷漠,就让童年好友就此形同陌路。
我的冷漠也让我跟父母的关系一向疏远,直到父亲在我考完後对着我说出那堆剖露心肝的话,我才发现父亲已经头发花白,正在拼尽他人生最後一丝气力,努力赚钱好让我们兄弟俩完成大学学业。
我的冷漠竟让牡羊男Teddy用完比太阳能量还多的热情。
仔细想想,不仅是Teddy会热情熄火,换成任何人,当你打了上百通电话、发了上百封简讯,而对方一直躲着你、逃避你,我想,任谁都会热情减退。
而我的冷漠,让我连对最亲的弟弟说声「再见」都不敢。
人生之可悲,莫甚於此。
也许,我应该改变我的人生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