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者皆有理,傅尚书也无言反驳,一时俱静后,他抖一下袍子,朝余大人拱手,“我也知道大人的难处,可自打到您家来吃了闭门羹后,我那儿子便接二连三病倒,这事儿已成了他的心病,将养了这些日还不见好,恐怕只有与令郎的亲事成了他才能康复哩,我为人父亲,岂不心疼?只好再求一求大人,就当是救人一命?”
“不过是一甲十七名,哪里及你家儿子一举夺魁?我还未去贺你,哪还有怪你来贺的道理?”同朝多年,余大人最不喜他磨磨唧唧这性子,只敷衍客套两句,便戳穿他,“尚书大人此次前来,想必不是单单为了道贺罢?孩子们拖拖拉拉这些时日已是不成样子了,大人既然来了,不妨我们摊开话儿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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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大人眼见这个最争气的儿子日渐孱弱,似一潭幽蓝湖水缓缓枯竭,他心里自是着急,与夫人商量后,腆着脸往余家走了一遭。
言至此,傅尚书满肚子的弯绕之词也不得不往肚里咽下,搁下茶盏,尴尬一笑,“还是余大人直爽,既如此,我也就直说了。我家那儿子来了你家两回,想必个中缘由已同大人说得清清楚楚。实不相瞒,我原先听见京城里的风言风语也是老大不痛快,可后来一想,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要是摆出父母的款儿强逼他娶位公侯小姐,只怕他余生也会怪我,将来替我烧香,只怕那纸钱张张都带着怨气。这也是后话,我暂且不说,只说天下父母之心,一则是指望孩子平安顺遂,二则指望孩子们光耀门楣,三则,不过是希望他们日子过得好罢了,故我特意上门来求一求大人,宽宏则个罢……”
余大人并未马上答话,先招呼丫鬟换了盏茶,待丫鬟退下后,他抿一口才直言,“我自然体谅尚书大人的人父之心,可我也是父亲,难道要我为了救你的儿子就赔上我的儿子不成?这天下想必也没有这样的道理。依我看,大人倒是不必在我家耽搁,只请好的太医,再到宫里请命圣上,抓一些御用惜珍的药好好吃着才是。”
相谈至此,各方已将意欲讲明,余大人只是油盐不进,傅尚书也没办法,难道官高一级就要以势压人不成?他终归也不是这样的人,只好起身告辞罢了。
傅尚书是惯常的拐弯抹角,只端了茶品了又品,“还未恭贺大人长子高中,此次前来特意备了薄礼,还请大人不要见怪。”
到底是同僚,又是同辈,余大人自然待之与傅成不同。一听门上小厮来报,便换了件黎色直缀袍亲自到府门去迎,将人引至正厅后,命人煎了上好的茶来。
何须问让人煎了治头疼的汤药,亲自端去榻前伺候。只见李氏歪在床上,额上戴了抹抵风肉桂色抹额,倒显得风韵更胜。她一口气将药喝了,捏着帕子抹完嘴,与他抱怨起来,“这赵姨娘生死不依,前儿我找来个伢婆子相看,没曾想她跳起来照着人手腕就咬了一口,只见血咕隆咚的吓人得很,这人未必也太泼妇了些,若不是顾及你父亲的面子,我只让人绑了她抬出去!”
她原本是果断之人,现下左右为难,不免叫何须问好笑,将碗递给身后的丫鬟后,他便扶她坐正起来,难得过问起这些闲事,“母亲要顾父亲什么面子?赵姨娘每日闹着要死要活,可见她真的去死了?又只在您面前闹,怎么不去父亲面前闹?可见是闹过了,父亲不理的,哪里还需要顾及父亲的面子?”
眼下谭青瑶也即要被遣送回家,李氏唯恐她跟赵姨娘似的寻死觅活让何须问操心,何须问不忍让她再添烦忧,也并未欺瞒,照实了说:“来哭了两回,让梁锦冷言冷语打发了,现下倒是没什么,听说这两日都在打点行礼。”
李氏这才放心,也够得她这阵子忙的,为赵姨娘的事儿不说,还有那胡家来送定下聘,再有老太师门下的官眷夫人们来送梁锦高中的贺礼,吵吵杂杂一堆事儿,何须问有心为她分忧,便主动提起,“母亲,往来送礼这些事儿就交给我来做罢,您忙过赵姨娘的事儿就好好歇一歇。”
“我的儿,难为你替我操心,”李氏在锦缎合欢被褥上握住他的手轻拍,“但这些事儿繁琐得很,既要应酬些场面话儿,又要操心礼尚往来,你是最爱清净的人,横竖我现在还动得了,能替你当一日家就算一日,等我老到动不得了,你再接了这担子去,何况田庄上那些
“……你说得有理!”李氏默了片刻,才想起这个道理,“我这几日叫她折腾得糊涂了,可不是呢,明儿我就让人绑了她去!对了,我想起来问你,你院儿里那谭青瑶可有闹事儿?”
“大人说得轻巧,”余大人手撑膝盖,霎时又觉着自己语气有些重,小心扭头望他一眼,放和气了道:“傅成自小懂事听话,没让你多操一点子心,可我那孽障,书也不好好念,成日家胡作非为,我已是愧对祖宗,若是我再放任他,我将来还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大人博学看得开,我自是迂腐,还受不起这种事儿,更受不了被人戳脊梁骨。”
至月末,梁家那头也是乌泱泱的鸡飞狗跳,跳得最凶的当属赵姨娘,眼见就要出府,李氏连人伢子都找来了,她死活不依,整日间不是要跳井就是要撞墙,吵嚷得李氏脑门儿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