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有人按响了门铃。安赶快去开门,口里一面兴奋地说着:“一定是吉姆。”
她领着小吉和志明来到一辆只有两扇门的破车面前,打开车门,先把前面的座位放倒,然后让小吉他们钻进后座,自己再放好前座坐了进来关好车门。车内一片零乱,甚至有一点霉味。她点了几次火,车都像一头有气无力的老牛一样哼哼,发动不起来。她回过头来向小吉和志明抱歉地笑了笑。无奈地说:“大概车在冷天里冻久了,让我再试试。”她又试了几次,车终于发动了,一股浓烟从关不紧的车窗缝里进来,呛得小吉赶紧用手捂住鼻子。她一面开着车,一面聊着,介绍这小镇的风光。清冷的街上看不见一个人,一栋一栋的小木屋整齐地排着,并不见节日的气氛。安问小吉和志明是从哪里来的,他们说是中国。安听了不禁十分羡慕,说自己一生就只住在这里,没有出过方圆一百里。小吉听了口惊得溜圆。原来美国也有这等奇事!记得以前在农村插队时,那里的农民也是如是说。称县城为衙门,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小吉和一帮知青戏称那里是二十世纪的桃花源。
“我的前夫曾在南韩服过役,离你们中国不远吧。”安的语气里有了一点自豪,好像是自己去过一般,很为她的前夫骄傲,尽管他们已经离了婚。末了她又轻声叹了口气,“他就是爱酗酒,当兵时染上的坏毛病。等我的大孩子去当兵,一定不让他喝酒。他是一个乖孩子,一定会听我的。”说到这里,她的脸上像涂了一层迷人的光彩,一种从母亲心底发出来的爱才会有的慈祥。其实她的年龄看上去并不大。也就三十来岁,一定很早就结了婚。小吉心里这幺想着。
说着话车就开到了她家,也是一幢小木头屋子,两层楼。前院的街边上停了一辆崭新的车。他们下了车,就见一个男人从门里出来,肚子腆腆的,笑着向小吉和志明招手。安介绍说这是她的丈夫杰夫。大家握了手,杰夫句话就是指着那停在路边的新车说这是他的车,那神情分明是想让小吉他们明白自己和安开的车毫无关系。大家进了屋,里面有两个男孩,一个十七八岁,和志明差不多高,大概就是那个可能会当兵的,脸上却有一副明显的娃娃稚气。另一个十二三岁,一见面就向志明炫耀手上的一个玩具照像机。杰夫说是他给买的感恩节礼物,安赶快让小男孩谢谢爸爸,小男孩非常开心地谢了杰夫,杰夫就一副施舍大度的模样摸了摸那男孩的头。大的一个冷落地站在一旁,安小声对他说:“年后你当了兵,有了薪水,自己可以买一个真的,啊。”是安慰,也是乞求。当儿子的默不作声,只是朝母亲点点头。
“没有,那一定是一个很好的地方吧?在报纸和电视上看过那个地方。天堂一般。”安十分向往地说。
天色向晚,安就在厨房里忙了起来,杰夫就手拿一罐啤酒陪着志明和小吉聊天。不知怎的,他老喜欢谈自己,说安和前夫离了婚后,经济上有困难,房子要卖掉。和自己结了婚后,他付一半的房钱,可以保住房子,其它的就不管了。他觉得自己屈就了似的,那神情分明是在告诉每一个人,没有他这个家就完了。安一面忙着厨房里的事,一面还不时地过来恭维杰夫几句。杰夫满脸受用的表情,两眼不住地在安好看的身材上打转。
“纽约这幺近你也没有去过?”小吉问。
门开了,一个和煤炭一样黑的年轻人出现在眼前,他和每个在座的人打着招呼,衬出雪白雪白的牙齿来,还有那溜溜的白眼球也格外地分明。他和安很热乎,一看就是老熟人。安把他介绍给小吉和志明,说他是非洲来的留学生,在小镇附近的一个通讯学校读书。他赶快伸出手来和志明小吉握手,小吉握着那手,心里有一种毛茸茸的感觉。
菜肴一切都已就绪,安让大家坐好,她端上来了一只烤得金黄的火鸡,味道香喷喷地袭人。大家团团围坐一桌,刀叉匙齐全。吉姆的到来使一家人的气氛活跃起来。
吉姆一面吃着,一面问志明:“中国的革命形势现在怎幺样了,伟大的导师毛主席最近又有什幺最新指示。志明顿了一下,一下子摸不着头脑。吉姆又说,毛主席是我们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是亚非拉人民的大救星。看看志明和小吉闷在那里,他有点奇怪:“你们不是从中国来?
各人对号,热闹成一片。迎接志明和小吉的是一个有几分秀色的中年白人妇女,她显得有点苍白,一对大大的眼睛深深地凹进了眉骨里。双颊上的淡淡红晕,不知是涂的胭脂,还是在冷风中站久了的缘故。看见了自己的客人,她很是高兴。自我介绍叫安。看着志明和小吉,问他们是不是一对恋人,两人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她让小吉教她如何正确地念他们两人的名字。小吉的还好,志明的名字让她费了好大的劲也没能念好,听起来像“痴迷”。逗得小吉直发笑,她也跟着笑,知道自己发音不准。
看着安那份小心翼翼,万般屈就的样子,小吉有点不满杰夫的夸夸其谈和一副救世主的模样,对安充满了同情。见她一个人忙着,小吉要过去帮忙,让杰夫给挡住了:“你们是客人,坐着就可以了。”她的那个大儿子一直没有露面,一个人躲在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