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文景倒感觉又自在又充实。
海涵与文景分别两个多月,并不生疏。依然妈妈、妈妈地叫着,不停地向她报告两个妹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尽管他没有忘记妈妈乳汁的香甜,但小人儿似乎也懂得:又添了一个妹妹,妈妈的奶头上吊不下了,当哥哥的就长大了,该把甜奶让给妹妹们吃了。所以,他不仅没有嫌弃海纳,还咬着自己的食指说再也不馋甜奶奶了。儿子乖得令人不过意,文景就问他想要什幺,妈妈给买。海涵的唯一要求是妈妈再给他抱个小弟弟。问他为什幺更喜欢弟弟,他说弟弟长大会站着尿尿,他们好比赛哪一个尿得远。这让文景既好笑又感动。真是童言无忌。童心最天真可爱。为此,文景就在饭食上多给海涵增加些营养。
文景太恋活儿。一吃过饭喂饱孩子就坐到了缝纫机前,加工矿工们下坑时穿的袜子。她之所以留恋省城西站,恐怕不是稀罕这里的路轨纵横、列车长鸣;不是留恋这里的人情温暖,而是舍不下这赚钱的活计。她之所以苟且迁就、委屈求全,更是为了这谋生之道。所以在赵春怀不在家的日子里,她干得更上紧,连缝纫机上的皮带都转松了几回。因此,也就不能象婆婆嘱咐的那样来悉心照料娃们了。
相反,孩子中最受委屈的恰恰是亲生亲养的海容。不是妈妈不心疼她。是她太能耐了。“三翻六坐九爬”。不到九个月海容就会爬了。可是,小人儿又偏偏不懂得以床为界再返回去,动不动就一往无前地掉到了床下,头上磕一个大包。无奈,文景只好在屋角钉一个大铁钉,铁钉上栓一根长布条,再把布条的另一端结在海容腰里。将她的活动范围控制在半张床上。海容从没受过这种束缚,又哭又闹。直到把小嗓门都哭哑了。文景横了心不去解那绳索,眼泪却小溪一般汨汨地流淌,拼命用缝纫机声掩盖孩子的哭声。在自己的情感中加入钢筋水泥的同时,也训练了海容的皮实。
另外半张床是海纳的领地。海纳安详,动作也迟缓。看姐姐爬得欢,也有跃跃欲试的向往。哼哧哼哧地弓着身子坐起来,一旦失败便再不去抗争。然后抱上一只布老虎玩半天,一副随遇而安、自得其乐的样子。
海涵的活动天地就大了。椅子、写字台上、地下、院里、隔壁柱柱家,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特别爱逞能。给妈妈递一递浆糊瓶子啦,给妹妹们晒晒尿布啦,去柱婶儿家送东送西啦,简直是地地道道的小帮手了。
与孩子们生活在一起,把自己的全部心神都倾注于饭食、奶水、尿布和缝纫机上,文景兮兮而乐,没有夜长昼短的慨叹。有一次诗人小齐路过她家门前,见文景正在家门口踮了脚跟往铁丝上搭尿布,就对她感叹“陆园”的残败荒芜,为陆园女主人一身的奶腥味儿黯然神伤。不料,文景却大大咧咧说:“陆园挪到宿舍里了,瞧我家床上那嫩豆角、鲜葫芦……”弄得小齐倒无言以对了。他奇怪那幺鲜活灵动的一个女子,怎幺一生孩子就变得情趣单调、灵魂贫瘠,毫无诗意了呢?
连隔壁最最热心的柱柱家也不解,文景已经有了自己的女儿海容,又何必再抱回个海纳呢?年纪轻轻的,何必搞得没日没夜地操劳,透支生命呢?
可是,我们的女主人陆文景的可爱之处,正在于她既没有诗人的脱离实际的虚妄,又没有世俗的脚踏实地的算计。她总是随时随地把正直、善良和纯真融合起来,毫不犹豫地注入自己的情感中,编织一条为了避免毁灭而谋求发展的生存之路。这正如小海纳软弱中的坚强,我们应该赞美她那种为了避免毁灭而拼命嚎哭的力量。
当文景把一叠一叠的劳动布袜子的成品包进包袱的时候,当她一边奶孩子一边品味娃娃们的成长的时候,她感觉作了母亲的生活具有另一种魅力。孩子们的咿咿呀呀的歌唱、吭哧吭哧地努力,他(她)们每一阶段的智能,比任何音乐的旋律都更能打动人心。有了儿童生命的节奏,光明与黑暗的交替、日日夜夜的转换才有了鲜活的意义。在无穷无极、莫测高深的岁月里,文景脆弱的肩头之所以不被压垮,正是因为有文德、海容、海纳等小生命的支撑。有健全的责任感的女性,仿佛春天里流泻的阳光。每一粒种子的萌发和生长都与她息息相通。在她们的身上迸发着双重的生命力。
值得庆幸的是文景遇到了一位好邻居。他们兄妹走后,柱柱家常常过来帮忙。如果每个人的生命形式能以自然界的一种景观作比喻,文景象流泻的阳光,柱柱家则象幽深而平静的湖水。不论谁从这湖边走过,柱柱家总能摄下他(她)的行动轨迹,并且剖析出此人的内在本质。
“你小姑子可不是一般人物,鬼着哩!”柱柱家常把话题扯到春玲身上,提醒文景防备。
“你咋知道?”文景头也不抬问。她的注意力总是在自己的活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