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景想起针织厂的两位外调人员讲述的故事,想起钻地道获得“到口酥”的诨名和被那副厂长夫人揪了小腿从床下拉出来的细节,内心里既好笑又好奇。她这些时日到底是躲到了那里呢?她将怎样面对针织厂的处分、如何再去那儿上班呢?
进了屋,春玲又想起没将门关严实,跑出去关栅栏门去了。慧慧便朝春玲的背影儿努努嘴说:“生怕撞上一把手呢!两人成了死对头了!”
虽说谈论的是败兴事儿,春玲脸上毫无失落、沮丧之色。她的口音明显地带着河西县城人的轻飘的韵味儿。一双眼睛也象旧戏中的红娘,黑眼仁儿忽溜溜地飞转,不停地从文景脸上滚到慧慧脸上,再从慧慧脸上滚到文景脸上。要说变化,春玲这二年的变化最大,发型也理成了男孩子似的层次头(——要不文景就怀疑屋内是一男一女呢),服饰也更潇洒大方了。不过,文景却剔除了她话中的水分,抓住了问题的核心。知道她被开除党籍了,在针织厂很难呆下去了。
“农机厂的活儿适合你干幺?”慧慧问。
“嫂子,几个月了?若生了男孩儿,可给咱赵家立大功了!”春玲和慧慧一左一右簇拥着文景回到了聋奶奶家。
最焦急的竟然是慧慧。她一听吴长方给针织厂去了信,把春玲害得这幺惨,就担心吴长方也给赵春树所在的部队去信。这一急就感觉受了伤的断指在抽筋般地疼。她倒吸一口冷气跌靠到炕边儿,情不自禁呢喃道:“天啊,这可怎幺办呢?”
“那幺,你又瞅下哪一个好厂子呢?”文景随口问。她一边打量春玲那春风得意的样子,一边儿想:风流模样再加上厚脸皮可真是无往而不胜,所向披靡。
聋奶奶正扁着没牙的嘴吃糖水梨罐头呢。她用一个小勺儿挖了一片儿梨,让文景尝尝。文景摆摆手说:“我牙有毛病,不能吃甜食。”那聋奶奶笑笑说:“慧慧的名儿,我的肚儿。”吸溜吸溜喝着糖水。文景认出那糖水梨正是她从红旗供销社买给公婆的见面礼。春玲又移花接木,把它作为犒劳受伤的慧慧的礼品了。看春玲现在的作为,往事又历历在目。文景脸上便出现了愠色。
“哎呀呀,好我的土包子!”春玲搂着慧慧的肩膀说。“农机厂不适合
实?即使是再知心的朋友,有些个人隐私是不好过问的。不过,有一点能确定,文景可不愿意再碰上那冤家对头!
文景果断地将那束鲜花插到栅栏门缝里,转身便走。这一泄气,即刻感到自己的身子筋酥骨软,疲累极了。尤其是后腰里困乏,用右手叉着腰走,感觉那腰再不象从前柔软了。唉,到底是怀孕的身子,与平日不同了。
“噢,亲爱的慧慧!”春玲上前来抚摩着慧慧的左肩,安慰她道,“没什幺,天下大着哩。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此处不留奶奶,自有留奶奶处。人挪活树挪死嘛!他们针织厂搞清楚是怎幺回事儿后再三挽留,我都不肯在呢!”春玲犹如立了什幺大功,刚刚获取什幺嘉奖,不胜殊荣似的。转身又朝文景道,“嫂子,小姑子我可是替你当了二年替罪羊!破针织厂,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棉絮、棉胚粉尘污染不说,瞧瞧人们那素质,根本容不下杰出人才!”
“瞧你,把我送你的鲜花掉到地下了!”文景嗔怪道。接着她的话茬儿,突然从慧慧背后蹿出个人影儿来。那女子早拾起地下的花束蹦到了文景面前。带点儿表演性地朝她点头鞠躬。这女子娴熟地把送慧慧的鲜花当作送文景的见面礼了。文景迷迷糊糊如同在梦境中,被耍呆了,惊傻了。直到那女子亲亲密密地一口一个嫂子地喊她,文景才确认了这层关系,她是她的小姑子春玲。
“啊呀呀,嫂子,慧慧!千万擦亮你们的眼睛。”春玲跑回屋就既神秘又夸张地对她二人说道,“世上真有坏蛋!吴长方就是这样的大坏蛋!先前因为他是革委主任、我是团支书,不就是比较接近幺?这种工作关系本来很正常,可他硬纠缠上没完没了!咳!大概是听说我在针织厂表现出色,几乎成了厂团委的第三梯队成员,嫉妒得要命。最近给厂领导寄了封信,说我有海外关系。”说到此,春玲朝着文景介绍道,“咱在外蒙,就是蒙古人民共和国有位伯伯,早就上西天了!讨厌,那两个弟弟发来了报丧信,让吴长方抓了把柄了!这年月,你们想一想海外关系、里通外国是什幺概念?把我的党籍也给抠了,在那厂里没法儿呆了……。”
“文景!”背后传来慧慧的喊声。慧慧一开门把那束花震落到地下了,她却浑然不觉。只是用左手托着柴门、架着受伤的右手,警觉地朝村巷左右张望。“快来,会个稀客!”慧慧看看左右无人,就邀文景。
“谈妥了。这礼拜就去县农机厂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