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霜乔手握书卷,转过头来,平静的神情下带着些渴望。他微笑道:“刚有弟兄从长风山庄回来。”
她不想再多看明飞一眼,明飞却于一个时辰后带着名大夫回到小院。
过了数日,雪又下得大了。
燕霜乔终还是写了封信函,寥寥几句,无非证明她尚在裴琰手中,并无他意。她倒也想看看,负心忘义的所谓父亲,可还有一丝舔犊之情。
前几日
明飞默然,良久方道:“不管怎样,燕小姐,这封信还是得劳你写一下。”
“这你不用担心,江姑娘似是厨艺高超,相爷只吃她做的饭菜,只要她一人服侍。”
这日,燕霜乔却未等到明飞。
他又加上一句:“你的事情,相爷是交给我负责的,你若病倒,我没法交差。”
再过了几日,他还是没有来。
燕霜乔怔住,良久无言。
明飞自小接受暗人训练,听到的多是“为成大业,需当斩断亲情”、“男子汉大丈夫,建功立业,当不为柔情温意所绊”,少听过女子之言,此时听到燕霜乔这话,忽想起死于沙场的阿爸、含恨而逝的阿母,竟无法相驳。
燕霜乔眉头微皱,轻声道:“她不懂事,怎么能服侍人?”
燕霜乔抿嘴微笑:“你错了,厨艺我不及小慈。”
明飞自是安慰自己,只不过来看她有没有病癒,只不过来稳住她、以为相爷他日之用。只是为何来了之后,良久不愿离去,看她画画、看她刺绣,直至蹭到她做的饭菜才不得不离开,他也想不明白,或者不愿去想明白。
他还想说什么,终还是没说,转身离去。
大夫把脉去后,明飞立于门口,望着她冷冷的面容,道:“你若恨我恨相爷,甚至恨你的父亲,便当留着身子,看我们是否得到报应。你若疼你师妹和你小姨,更当留着身子,以后出去与她们相见。”
燕霜乔略带疑问地望着他。他浅笑道:“若是我处在那等境况,也只能做出那等选择。燕小姐误会令尊的一片苦心了,想来,他内心也是觉得有愧于你的。”
明飞细观她的神色,非苦非伤,只是有几分茫然。
明飞踩着积雪入院,燕霜乔正围炉而坐,静静地看书。
燕霜乔眼帘微闪,低声道:“你们男子以大业为重,纵是牺牲亲人也在所不惜,可是我们女子也是人,就是生来被你们用来牺牲的吗?血脉亲情,一句‘日后为她復仇’就可抵消吗?”
燕霜乔放下心,见明飞静静地望着自己,偏过头去,道:“这次又要我写什么?”
明飞微愣,想了想,道:“燕小姐,若是相爷用你去对付你的父亲,你也愿意吗?”
明飞吃完,忽然说了一句:“难怪相爷只吃江姑娘做的饭菜,原来是燕小姐教的。”
大雪下了数日,明飞也日日过来,燕霜乔为从他口中得到江慈的消息,便对他随和了许多。
燕霜乔一喜,请他在炭炉边坐下。明飞见她手中之书竟是当日二人在杏子巷“邵宅”讨论诗词时的《叶间集》,也不待她相问,便道:“相爷在武林大会时受了伤,江姑娘现在还在长风山庄服侍相爷。”
燕霜乔沉默许久,低低道:“他不是我父亲,就算是,他也不会以我为重。那夜他弃我而去,你家相爷也当看得明白,他不会因我而受威胁。”
“啊,不是”,明飞有些尴尬,半天才道:“我只是来看看你病好没有。”
所用。”
明飞一笑:“燕小姐错了。”
燕霜乔又道:“不错,当日他若为我留下,确是无济于事,和以前他为全忠孝、负我母亲是一个意思。可他既做出了抉择,就不必再惺惺作态,感觉有负于我。负便负了,骗便骗了,他之愧意,只不过求个心安罢了。”
燕霜乔冷笑道:“我倒不知该如何写,明公子诗书上是极佳的,不知可否赐教?”
就像飞蛾,看见了光明的烛火,纵是知会烈焰灼身,却仍扑了上去。
燕霜乔一阵咳嗽,双颊涨红,明飞走了进来,她急速后退,他却只是走到大柜前,取出一件掐丝夹袄,她躲避不及,他已将夹袄披于她的肩头。
燕霜乔被明飞假扮的“邵继宗”撞伤以后,曾在杏子巷的“邵宅”中与明飞有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二人也曾联诗作对,相处甚欢。若非看“邵继宗”乃知书守礼之人,燕霜乔早已告辞而去,正因为被他文采所感,才在“邵府”多住了一段时日,才有后来揽月楼之会、被挟之痛。
燕霜乔不接话,默默起身,出了屋子。明飞不知是该离去还是该留下,便呆呆地坐在炭炉边。过得小半个时辰,燕霜乔却又进来,轻声道:“明公子既来了,又是饭时,便吃过中饭再走吧。”
见她穿上了厚厚的夹袄,生起了炭火,他莫名地有些高兴,欲待张口,这才省觉自己这次竟非奉命而来。
明飞心涌愧意,燕霜乔忽咳数声,明飞这才发现,大雪天,她竟还只穿着当日的蓝色薄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