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敌之形。元好问看得瞠目结舌,心道:“若金军皆如此,何惧蒙古哉?”一时想起昔年忻州之难,心潮起伏,待他回过神来,场上已鸣金收兵,军士们迅速排成队列,步伐一致、有条不紊地向外跑去。不一会儿,场中士卒退毕,完颜鼎与王渥回过身来,笑着向元好问招呼了一声。元好问忙拱手道:“久闻商帅治军有方,今日终于有幸得见,果真大开眼界。”王渥笑道:“咱们刚来的时候,方城军弓马弛废,跑完山连个马步都扎不起来,如今不到一月,能有这样的进况,已算得极好了。”元好问又问何谓跑山,完颜鼎温言笑道:“就是往伏牛山上跑一个来回,大概三十里。”元好问暗暗咋舌,忽然又想起一事,问道:“今日怎么不见良佐?”王渥哈哈大笑道:“裕之,你看了半日,竟没认出他?良佐方才在阵中任长/枪/手,列队的时候领头跑出去的。”元好问讶然道:“他也去跑山了?”完颜鼎笑道:“自然,军中习练,他与士卒都是一样的。”王渥又笑道:“先时这些人不服调练,良佐就和他们比试武艺骑射,枪战时以一敌十犹能获胜,这才收服了军心,又日日亲领着一同cao练,自此人人敬服,再无不从。”元好问闻言频频点头,心下十分赞叹。过了午后,他去营房找完颜彝,却扑了个空,门前亲兵说将军带着士卒们在射场上练箭;到了晚间再去,仍旧扑了个空,亲兵说将军在王经历那里读书,元好问只得跑去找王渥。他走到王渥房门外,听里头完颜彝的声音:“……修身以上,明明德之事也。齐家以下,新民之事也。物格知至,则知所止矣。意诚以下,则皆得所止之序也。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元好问一乐,隔着门朗声接道:“壹是,一切也。正心以上,皆所以修身也。齐家以下,则举此而措之耳。”边说边走进门拱手赔礼:“打搅了!”王渥抚掌笑道:“我就猜裕之会来,果然如此!”元好问相询为何,王渥大笑道:“你初来乍到,良佐成日不见人影,你岂有不找他的?”说罢,三人一同笑了起来。元好问又看了看案上《四书章句集注》,笑问道:“良佐莫不是要考科举了?”完颜彝赧然道:“元兄又来取笑。”王渥笑道:“良佐天资高明,又肯下苦功,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应举,只是他志不在此罢了。”元好问笑道:“昔年吕蒙、狄青皆读春秋左传、先秦兵法,终成名将。”王渥点点头道:“这几年,他已读通了四书和春秋经、左氏传,我瞧他尽通义理,仍有可进之资,就教他朱子集注,他年领兵为将,当知践履之实。”完颜彝站起身,向王渥拱手道:“多谢先生苦心教导。”王渥笑道:“心倒是不苦,就是你太勤,连累我也躲懒不得,如今盼来了元才子,我从此也能偷几日闲了。”谈笑几句后,完颜彝仍坐下打开书本,继续吟读记诵,读至“故铭其盘,言诚能一日有以涤其旧染之污而自新”,想到前人“汤盘孔鼎有述作,今无其器存其辞”的诗句,略一沉吟,忽然道:“二位且等一等,我去取件东西。”说罢,便疾步走了出去。片刻后,他又匆匆回来,手中拿着一面圆如满月的铜镜,向二人道:“我想效法古人,将箴言铭于起居器具之上,恰好这镜子还没有铭文,请先生和元兄赠我一言。”王渥笑道:“裕之,你来吧。”元好问亦不推辞,想了一想,沉吟道:“我在郾城时见过张员外家收藏的百余古镜,其中一面上有‘见月之光,天下大明’八个字,我瞧着很配良佐。”王渥低声念了两遍“见月之光,天下大明”,点头笑道:“不错,不错,日月大明、天地至公,确实堪配良佐。”又含笑对元好问道:“到底是元才子!”完颜彝亦十分高兴,反复咀嚼这八字,但觉大义宏博,意境高远,极合自己的境遇和志向,便立即向元好问道谢,并找工匠铭于镜上。在方城,元好问很快适应了悠闲自在的幕府生活,完颜鼎待他礼遇有加,王渥也时常与他调琴对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完颜彝军务繁忙,晚上又要读书,一连多日竟无暇与他叙谈。一日,元好问晨起时不闻号声,颇感奇怪,出门一问才知今日正逢休整,故无cao练。他顿时来了精神,胡乱吃了几口早饭便忙不迭地去找完颜彝。来到军中半月,他还是首次来到完颜彝房中,只见满目空荡,窗下一案一椅,墙边一箱一榻,榻上未设幔帐,衾被叠得同砖石一般方方正正。案上几卷书垒得齐整,旁边一盏陶灯、一副笔砚,再远些是粗瓷茶壶杯盏。完颜彝此刻正聚精会神地临窗写字,听到元好问叩门而入,便搁下手中羊毫,站起身来迎好友。元好问笑道:“你天天忙得脚不沾地,今日休整,又在写些什么?”说着踱到案前一看,却是一摞裁作长方的竹纸,最上面一张密密行行地写着小楷,笔画轻细如牛毛,字体架构却十分挺拔刚劲。元好问见了,愈发笑道:“了不得,我竟形容不出来了!真是不恨不见古人,只恨古人不曾见你!”完颜彝摇摇头笑道:“自元兄来到方城,就没有一日不笑话我的。”元好问又拿起竹纸细细观看,笑道:“宋徽宗的瘦金书笔画虽劲瘦,却没你这般轻细,你这字体推陈出新,合该好好起个名字!”完颜彝抽回纸张,失笑道:“越发胡说了。我不过闲时写来磨砺心性的,哪有什么字体。”元好问十分喜爱,追问道:“这字是仲泽教你的?”完颜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