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闻太后废立,寿康公主行吕武之事,身登大宝。吾友身在外,难知朝事,说与君知……另与岳将军帐下知晓,以防他变……”岳飞骤然起身,把信递给张宪,没头苍蝇一般在帐中转了两圈,又转过头急急问道:“这么大的事……你们刚才在看什么,闹那么大?”张宪本来严肃着看信,听到岳飞问这话,却苦了一张脸,脸上细看还带着一丝绝望:“别提了,这消息是假作家信送来,一明一暗两封。这是那封暗的,明面上的那一封不知道是哪个不着调的编的,整个一话本,我家中之事都被编排成什么样了——两个妾室争宠,这个扯了那个的头发,那个又扇了这个的耳光,一不留神滑倒还把胎给流了……也不想想我都出来多久了,哪来的胎……”岳飞哈哈大笑。张宪:“。”张宪:“将军,军中无故不可喧哗。”岳飞没想到的是,这跑死了几匹马送来的情报没用上。三天后新帝的圣旨就到了。那位刚刚登基的寿康公主第一封圣旨不是关于自己的登基,不是关于上皇的处置,甚至没有管自己的年号。这封圣旨被八百里加急着送到前线,送至岳飞军中。圣旨里云遮雾绕、冠冕堂皇的套话一大堆,岳飞却越听眼越亮——别管那些有的没的,圣旨里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干他大爷的!岳飞慢慢走进这座城——这是一座饱经风霜,经过血与火淬炼的城。是军中斥候报告,他们在大军前方探查的时候发现了这座城。这座城位置独特,易守难攻,城中没有金人,反而有很多宋人百姓。他们觉得奇怪,就报告了大军。岳飞本是派张宪前去探查,但是张宪回来后红了一双眼睛,张了好几次口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是让岳飞自己去看。岳飞相信张宪,这个粗中有细的男人一定确认了那座城的安全性,才会让他这个大帅前去。只是,有什么不好开口的呢?——这座城孤悬北地。城中没有多少老幼,显然不是正常情况。在街上行走的人无论男女都是一身血气,常年军伍的岳飞知道,那是上过战场才能磨砺出来的肃杀。方才引他进城的人穿着破破烂烂的铠甲,岳飞熟知军务,一打眼就看出这是十几年尚未偏安时的款式。岳飞的心跳是与金军主力打遭遇战也保持着平和稳定的,但是这时却急速地跳动起来了。……这是,一座宋人的城。
那个引他入城的人在絮絮叨叨:“……这里易守难攻,边上也没有什么有军事价值的地方,就是一座孤城。金军舍不得动用大部队来剿杀,看多年来打不下来就一直放置了……没什么,就是时不时有小股部队sao扰,我们城里的人都能应付……”“我们娘子城一直都在这,就等着,盼着……盼着什么时候大军北上……”“娘子城?”“是啊,”那人的脸上带着骄傲,“可惜娘子伤病早逝,不然将军还能见到她呢。”岳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那人看他一眼,朗笑出声:“莫效小儿女姿态啊,将军。我们都是浑人,当初靖康时所有人都在逃难,我等蒙娘子收留,在这里安家。娘子说了,她死于山河故土,葬于亲友之侧,此生不枉。等我们死了,也和娘子葬在一起就是了,哪里来的感伤。”他们正说着话,几个瘦小的孩子跌跌撞撞地从旁边跑过,许是见了岳飞这个陌生人有点好奇,躲在前面的巷口,探出半个身子怯生生地看着他们。岳飞见了他们,心中生喜。大步走过去抱起其中一个,让小孩坐在自己臂弯中,笑问:“你叫什么呀?”小孩被吓了一跳,又不敢放声哭叫,眼中含了两包泪,低着头囫囵说了什么。岳飞没听清,却也不重复问他,继续笑眯眯地搭话:“真乖!那你会什么呀?会不会打拳?”“会的。”小孩声音大了些,眼中也没有泪了。小孩挣扎着从岳飞身上跳下来,蹦蹦跳跳地打了两下拳。可是人太小了,又没有系统学过,就像是一只小瘦猫胡乱挥了两下爪子。岳飞也不去打击他,捧场地叫了两声好。引他入城的人也笑了,却含着一丝怅然:“城里没有武师傅,大家都是乱打的,小孩儿……哎,小孩儿哪里会什么拳法哟。”小孩一双又圆又黑的大眼睛看着两人,好像也知道自己的表演不好看,脸微微红了,大着胆子说:“我还会背诗呢!”“会背什么诗呀?”“生当作人、人杰,死亦为、为鬼雄……我、我……”小孩磕磕绊绊背了两句就记不住了,挠着头苦思冥想。“是娘子的诗。”那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娘子是个文人,常写些诗词什么的……有时候娘子教小孩子背两首,就流传出来,城里的人教子的时候常用这些诗。”他眸光微亮,一看就对这位“娘子”十分敬重。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这样的气魄,这样的勇毅刚强……岳飞开始有些遗憾未能与娘子得见了。岳飞问那人:“‘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后面是什么,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