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兄长要亲自动手揍你一顿,然后将你丢出门去。”周瑜转过头,对孙策认真道。
孙策本来还因他见兄长归家喜悦而高兴,乍一闻言才有了些拐带人家孩子的心虚,也忧心忡忡起来,思索半晌道:“《孙子兵法》都说善用兵者避其锐气,事到如今,我们先躲一下!”
“不放。你这小身板,待会儿病了怎么办?”孙策紧了紧手上的力气,将义弟抱得更紧了些,牢牢挡住湖边微凉的风。
溪水算不上深,呛水倒是避免了,但这样一番下来,周瑜身上的衣服便湿了个透彻。他穿的全是广袖大袍,湿了便贴在身上,冷风一吹便泛起凉意。夏初天候虽是已热了些,但日头仍然不算太大,孙策皱了皱眉,捡起他方才扔在岸边的外裳将周瑜裹了个严实,抱着人上了岸。
可躲过侍从还没走几步,前院就传来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正往后院过来。周瑜听得清楚,正是前月传了书信回来说已从洛阳启程回家的周晖。
但孙策充耳不闻,仍然抱着他大步向前。
周瑜心中一阵喜悦,自上回洛阳一别,他与周晖也许久未见,这下周晖回家,他便能又日日见到兄长。暗自高兴了一会儿,他才发现不对——他现在衣衫不整,甚至还裹着孙策的外裳,简直狼狈至极,无论如何也不是面见兄长该有的样子。
孙策就已经翻过窗,正正落在周瑜面前。
孙策想着前些日子周瑜随他出门迎父亲的时候就瞟了那河流好些时候,想就是初夏贪凉想玩水又顾着他那世家公子的脾性不愿说。他就看不惯周瑜这种受惯了君子讷言的管教,明明自己也是个小疯子,非得端着那清贵世家子的架子。
直到进了周宅,孙策才将他放了下来。两人躲过侍从从后院小门悄悄进了院子,披着的外裳也几乎湿透,孙策催着周瑜回去换衣裳。
周瑜被他的话逗笑,却只是将手指搭上琴弦,意思已经足够清楚——今日课业还未完成。
但周晖眼见就要向后院来,定是先来寻他的。寻不到也就罢了,晚间再见也是一样,但若是弄成这副模样被兄长看见了……
“为何又翻墙?”周瑜拨开孙策试图将污泥抹在他脸上的手,笑着将自己的锦帕扔过去给他擦手。
“义兄……!放我下来!”周瑜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当即脸羞了个通红,挣扎着要下来。
周瑜和孙策相识于总角之时。那时孙坚举家迁往舒城,第一件事便是拜访周家。两个孩子年纪相仿,又志趣相投,甚至可以才相识就升堂拜母。也得亏周家一向不把周瑜当寻常坤阴教养,两个孩子也都对这些子事毫无概念,才能让他与乾阳日日这样厮混。虽然那时候孙策还不懂为什么母亲在听他兴冲冲说要与周瑜升堂拜母的时候会那样笑他,直到后来大婚,他牵着周瑜再一次拜在母亲膝下的时候,才知道为什么当年母亲会对他笑得那么意味深长。
“好了,这下倒也成了美人出浴图了。”
“从正门走太麻烦。”孙策一向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周家大宅那些雕梁画栋于他而言只是他阻拦尽早见到周瑜的障碍,更不必说那些繁琐礼节,“若我从正门进来,咱俩至少得再等半个时辰才能见上呢!”
“况且若是周家下人都知晓了我来寻你,那我还怎么悄悄将他家小公子拐出门去?”孙策笑得狡黠,好像他是个专司贩孩童的人牙子。
拒绝的话没有能再出口,周瑜已经被他跳脱又爱闹的义兄拽出了门。
孙策伸出一根手指在周瑜面前晃了两下,成功地把他故作沉静的义弟逗地笑出了声。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年幼的他们暂可以不去想长辈们谈论的是什么关乎苍生的大事,让孙策能一心只想着如何把他的义弟这样世家养出来的娇气又讲究的小公子拐去跟他一起出门下水抓鱼。
“是兄长回来了!”
在岸边与早就下了水的孙策互相泼了些水珠后周瑜方才悠悠褪了鞋袜,却是提着曲裾深衣宽大的下摆就下了水,一点也没想到他身上这繁复的绸缎在流水中会成为他怎样的障碍。孙策才一侧头,周小公子就叫那长衣绊了个跟头,坐进了水里。身下的溪水好似还留着春日的凉意,柔柔抚上白皙皮肤,在其上染上些许红意。
“老待在家里有什么意思?”孙策抓起义弟的手,“何况你的琴还需要练?我看已是天下一等一的好了!”
“躲哪…
但他忘了世家小公子是第一次如此到河边戏水,根本什么也不懂。
出了城门那株最茂盛的桃树外便有一道粼粼波光穿过,初夏的日光下溪水澄澈见底,几乎感受不到活水流动,水面上满是细碎金银闪烁般的光点,偶然有游鱼掠过,惊起一圈涟漪,就打碎一片水镜,溅起星星点点的碎片。
孙策看着周瑜摔在水里发懵的样子,几步蹚过去大笑着把他义弟从那正缠绵的溪水和袍服中救出来。
周瑜气急,但以他的力气又挣不开孙策的手,只能任人抱着,徒劳地喊:“孙策!放开我!我又不是泥捏的,怎么会就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