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两边是一个个大的院落,陈庆之在一个最大的院门口停下,见门没关,径直走了进去。檀羽也顺势跟进,一进院门,就发现这里正热火朝天的,几十个工匠在摆弄着一个大家伙,看形状,不像是普通纺车织机。陈庆之驻足向檀羽道:“很陌生吧?”檀羽点点头,“这是什么?”陈庆之道:“白叠子布,从西域高昌国传来的,产于一种叫‘棉’的草木。相比于蚕丝,这种棉布产量大、易织造,也是这云雾村主要的货品之一。”檀羽赞道:“长见识了。”陈庆之又道:“走吧,进去和钱掌柜聊聊。”说着就拉檀羽进了一个房间。那房中正有两人在喝茶闲聊,其中一人檀羽竟认得,乃是他们刚到汉中时,在那诗会上对过诗的李茂才。那二人见有人门也不敲就往里进,先是一怔,定睛看时才知是陈庆之,忙起身相迎。陈庆之拱手道:“李兄也在啊,小弟扰了二位的雅兴。”那个掌柜模样的人道:“陈公子怎想起到寒舍来了,这位是?”陈庆之忙给众人介绍。发··新··地··址四人分宾主坐定,陈庆之寒暄道:“钱掌柜最近买卖可好做?”钱掌柜叹口气道:“唉,别提了。都是洛阳那帮人搞的,最近我们布行的买卖是一落千丈啊。”檀羽诧道:“我们刚从集上过,眼看着商贾云集,何故钱掌柜还抱怨买卖差呢?”这一句话,惹得另外三人都笑了,好像他很没见过世面一般。李茂才道:“檀公子想必第一次来云雾村吧?我们这儿买卖兴隆的时候,你从村头走到钱掌柜的作坊,至少得两个时辰。”檀羽闻言大惊,不禁对云雾村有了全新的认识。第十七回平准檀羽又问:“既然买卖差,为何我看外面院中的织布机还在不停地工作呢?”钱掌柜道:“买卖总是有好有坏,可工匠却不能停,否则等到买卖好的时候再忙就来不及啦。檀公子是读书人,看来对做买卖还不是很精通啊。”檀羽心道:“这叫什么道理,万一东西做了很多,却卖不出去,那岂不是要赔钱了嘛。”他疑惑地看了看陈庆之,却见他微微一笑,示意回头再解释,也就不再说话。陈庆之又和主人攀谈了几句。原来钱李二人是表兄弟,钱掌柜本是当地的农民,因见村中其他人都做买卖发了财,才想到自己也做点什么,于是问亲戚借了钱,从药王坛买回几台新式的织布机,开起了这布行,专售白叠布。要说这做买卖最重要的是资财和人力,云雾村借着多方势力,恰恰最不缺的就是这两项,所以赚钱还真是容易得很。至于李茂才,很早就成了茂才,是村中唯一的读书人,即使在汉中也是小有名气。然而自云雾村开了风气之先,人人想着赚钱营生,这“读书”二字不但提不起别人兴趣,反而常常遭人讥笑,李茂才索性放弃了出仕的念头,平日替人绘绘图谱、算算帐什么的,也乐得一身轻松。又聊了一阵,陈庆之便起身告辞,与檀羽走出布行来,然后带着一丝神秘的语气说道:“感受如何?”檀羽摇摇头,示意还是不太懂。陈庆之便开始了他的高谈阔论:“檀兄,你肯定很奇怪,为什么买卖差了,可他们还不停止生产呢?这是因为商贾的真谛在于人心。除了战争饥荒时期,一件货物值多少钱,不完全取决于它本身,而是人们对它的期望之心。要想保持住商业的繁荣,就必须要保证人们的心理需求,让人觉得货物总是不足的。这就叫‘谷贵伤民,谷贱伤农’的道理。所以,要实现这种局面就只有一个办法——平准。”檀羽听明白了,二坞主慕聩的作用,不正是打击那些与他们争利的富户和消耗他们剩余的货物吗,难怪他要让慕利延去劫洛阳客商的货物而不是钱财。对历史谙熟的檀羽,自然联想到了西汉的桑弘羊和他的平准之策。的确,桑弘羊天才的经营为汉武帝赢得了大量财富,也因此成功消耗掉了当时最大的敌人匈奴。如果没有桑弘羊,或许就不会有大汉四百年的辉煌。然而一向从儒者角度看问题的檀羽,虽然并不十分认同《盐铁论》过度偏向儒者的观念,但还是对平准之策心有芥蒂。如今看到陈庆之对自己的“天才”做法沾沾自喜,他心里却堵得更加难受。在他原本的想像中,除了技艺、货物、买卖,云雾村本应该有更多的东西。记得那时候第一次听到令晖说起云雾村时,提到了郑修希望把云雾村建成世外桃源,这里只有欢笑与幸福。而现在看来,她的确是赌徒们的世外桃源,也的确是有忙碌的幸福,可她的面貌却让人难以喜欢。檀羽说不出这其中到底哪里不对,因为陈庆之的道理似乎无懈可击。这时,他忽然想起了高长恭,那个对赚钱很自信的高长恭,或许能为他解此谜题吧。接下来的几天,檀羽就一直和陈庆之待在一起。陈庆之好像卯足了劲,绝不让檀羽参与长安的事,内有鸣蝉、采风,外有侯午、侯未,四人无时无刻不盯着檀羽和陶贞宝,以致于他们没有丝毫的机会向外传递消息。直到这一日上,刚吃过早饭,陈庆之忽道:“檀兄,国主传下话来,请你过去一叙。不如一会儿让鸣蝉收拾一下,咱们今天就到汉中去吧?”他语气虽是询问,实为命令,不等檀羽点头,鸣蝉跟采风两个小女就下去收拾细软,准备出发了。檀羽新中一阵苦笑,暗道:“也罢。来仇池国时间不长,即得面见国主,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及。我倒要看看,这个一方霸主,究竟是什么角色。”趁着陈庆之回房准备的间隙,檀羽悄声对陶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