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了彩头分你们。”沈少将军挽弓搭箭,长指一松,箭矢正中靶心,一路走过十座箭靶,连射十箭,十箭十环。
其实郡主从前不喜欢雪,下雪的日子天寒地冻,郡主总是懒洋洋窝在暖阁,要么捧着闲书随手翻翻,要么逗狸奴。
郡主站在帐门边上,定定看着那滩雪,忽然问她:“惊蛰,你说这像不像在饮鸩止渴?”
很快,郡主帐门前垒起了一个半人高的,栩栩如生的雪狮子,像一座虎虎生威的门神。
周寺卿说,沈少将军旧伤复发,最后一程便不亲自护送公主了。
沈少将军眯起眼低头看着碗里的牛肉,看了一会儿,仰起头连汤带肉一股脑送进嘴里,没有半分细嚼慢咽的品味,看起来当真对这份殊荣很是不屑。
沈少将军站住脚步,衝郡主哼笑了声:“公主这么大的殊荣,臣一个人怎么受得起。”
等沈少将军走了,她轻声问郡主:“这扳指可是有什么寓意?”
冬天来了,天气越来越冷,使团距离边关也越来越近。终于还是接近了终点。
匣子打开,一枚玄色的玉扳指露了出来。
沈少将军问郡主这下可以去睡觉了吗?
只要不回去睡觉,热闹就不会散场。郡主拖延着时间,说还想堆个雪狮子。
郡主觑着他,拿出了真正的彩头,将一个木匣递给了沈少将军:“喏,这个才是彩头。”
郡主耸肩:“能有什么寓意,他当了我这么多日子的‘帮闲’,给他点酬劳。”
那天晚上,郡主在外披着斗篷捧着袖炉,一直待到夜深,等大家都散去了还不肯回去睡觉。
沈少将军回过神,将扳指拿给他们看:“这怎么分,我砸成几块给你们?”
шшш●ttk∧ n●¢ o
那是一个很复杂的眼神。至今回想,仍是不懂那个眼神里到底装了什么故事。
郡主先打破了沉默,轻飘飘地说:“之前打猎的时候听他们说射箭费手,戴扳指才不疼,不过军中弓手好像会有专门的扳指,中用的你们有了,我就挑了两枚好看的,另一枚就给除你以外的那位一甲,以示公正。”
郡主笑吟吟托腮看着那头。
可那一晚,郡主却像是很珍惜那场雪给了她一个办宴席的机会,雪也好,宴席也好,或许都只是郡主想要热闹的藉口罢了。
旅途里欢喜填得再满,也不过镜花水月,黄粱梦一场。
周到,提醒了公主。”她连忙弥补自己的失言。
郡主从前也不喜欢宴席,不管是操办还是出席,毕竟在长安除了宝嘉公主以外,郡主也没有什么值得往来的好友,不爱那些假模假式,所以总宣称自己喜静。
沈少将军阖上匣盖,看了眼郡主,也转身回帐去了。
就像饮鸩止渴一样。
士兵们一看这上好的玉,忙说不敢暴殄天物,识时务地退了下去。
沈少将军的目光似乎有一瞬的闪烁,静静盯着眼下的扳指,不知在想什么,迟迟没有开口。
有了沈少将军帮忙堆,她便专心在旁照顾郡主,时不时给郡主暖暖手。
等郡主自然醒转,洗漱穿戴好出门,日头已经升高,前一夜在帐门口堆的雪狮子早就融化得不成模样。
等沈少将军毫无悬念地拔得头筹,撂下长弓往回走,郡主端起一盏热汤:“一甲的彩头就是本公主亲手涮的肉。”
许久之后,沈少将军才将目光从那枚扳指上移开,看向郡主。
那群士兵果真怨声载道,说沈少将军来断他们财路。
沈少将军沉默片刻,撑膝起身,挑了把长弓去了。
“哎?”郡主喊住了人,“这么大的殊荣,这就分啦?”
直到那日清晨临要坐上马车,她们发现使团队伍里少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郡主一潭死水般的脸色才有了波动,问沈少将军呢?
郡主捂着冻得通红的手,心满意足地回了帐子。
不知是这一路太长,长到足够让人接受终点的样子,还是这一路太短,短到让人压根回不过神,出关前夜,郡主格外的平静。
翌日一早,她得了周寺卿的嘱咐,说昨晚公主歇下晚了,今日可迟一步启程,不必太早叫醒公主。
很快有几个士兵围拢过来,问沈少将军讨要说好分给他们的彩头。
“知道我是公主你是臣,还敢把我赏的东西分给别人?”郡主不高兴地撇撇嘴。
雪总会化,热闹总会散场。
沈少将军站在席边,眼睫一垂,像是有些语塞,接过碗就要拿去分给士兵。
郡主惊得瞪大了眼,问一路上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旧伤复发,伤势如何?
她便陪郡主一起堆,许是她们实在磨蹭了太久,沈少将军看不下去,已经回帐的人又走了出来。
平静地沐浴洗漱,平静地入眠,翌日一早平静地穿上嫁衣,平静到甚至有些麻木,像一具提线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