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上焦急地东望,似乎喧哗逐渐式微,也听不见兵戈之声传来了。她问皇后:“阿娘,郎君可是平定战事了?”
皇后点了点头,“前后花了一个时辰,差不多了。”复转身对圣上道,“大郎若是连这点小麻烦都不能解决,也不配当大历太子了。眼下就问陛下,如何处置裴氏?陛下要是舍不得,我将她带来,放在两仪殿养着。”
皇后漠然转过身,望向火光冲天的方向,“好在大郎从来不曾放松警惕,今夜方不至于被杀个措手不及。这几日陛下不能理政,太子监国,一直住在东宫,倘或毫无防备被乱军擒获,陛下又当如何?”
“急什么,总有你们母子团聚的时候。”皇后抽出剑,剑首指向了裴贵妃面门,“贱婢,我早就知道你不安分,以前懒于和你计较,没想到你竟敢调唆你那贼子,妄图坑害太子。”
圣上脸上挂着巨大的震惊,“你简直一派胡言!”
圣上已被外面的喧嚣惊扰了,仓惶地迈出门槛,见皇后来了,骇然问:“出什么事了?东宫怎么了?”
圣上听得呆愣在那里,喃喃说:“怎么会呢,三郎他……”
大明宫中的裴贵妃,此时正惶惶不可终日,催促着殿内谒者:“快去外面问问,战事究竟怎么样了。”
皇后接过圣上的话头,一声“好”,说得铿锵,“陛下不护短,我主英明。陛下尚未大安,不要在风中久站,快些进殿内歇息吧,外面的事就不要管了。”说罢转头看向居上,“太子妃,随我去蓬莱殿,捉拿裴氏这狗奴。”
一见皇后,裴贵妃立时吓得三魂丢了七魄,惊恐道:“你……你胡说!”忽然回过神来,嘴里叫着三郎,转身就要往殿门上去。可惜刚迈腿,就被皇后揪住后颈的衣裳,一把拽了回来。
殿中监望了望皇后,皇后道:“金吾卫替了左神策军,这个时候,二郎应当已经进宫了。”
裴贵妃摔倒在地,手脚并用往后退缩,皇后的剑尖锋利,寒光闪得人心头打颤。她知道大势已去了,但往日的骄傲还在,就算语不成调,她也咬牙反击:“元稚,你不就是仗着有元家做靠山吗,陛下何尝把你放在心上。你不过是用来装点门面的物件,陛下从来不曾爱戴过你。”
皇后听了,将手放了下来,冷笑道:“我一派胡言,事实究竟如何,陛下心里不知道吗?早前你借助四子打下江山,江山坐稳后又开始忌惮功高的长子,我不曾说错吧?你有意扶植三郎,想让他牵制大郎,可惜你那第三子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空有满腔野心,却不知如何巧妙运用手中权柄。得知陛下抱恙,怕长兄即位,仓促起事,今夜率领他的龙武军,趁着宫门禁军交接打算一举攻破东宫……这样的人,陛下将来放心把江山交给他吗?”
圣上看她的眼神充满了不解和诧异,“三郎谋反而已?而已?你到底在说什么?”
见圣上无话可说,她方又一哂,“三郎起事,只告知了裴氏,谁知那裴氏沉不住气,让人通知了左相裴直。裴直紧要关头,到底还是选择保全全家,将这件事秘奏了大郎,陛下说,你可是养虎为患,咬伤了自己啊?其实咱们是一家,就算站在众山之巅,也不能忘了骨肉亲情,大郎有多爱戴你,你应当是知道的,何故这样防备他?何故战时利用元家,战后又百般打压,我元氏若不归顺你,就不会为你打天下。”
话音刚落,殿门就被一脚踹开了,皇后提剑进来,寒声道:“不必问了,飞蛾扑火,有去无回。你怕是还在做太后梦吧?天快亮了,该醒醒了。”
居上忙应了声是,快步跟上,在圣上无奈的凝视中,婆媳俩下了台阶,往大明宫方向去了。
这些话,在皇后心中存了许久,一直没有机会同他开诚布公地说。到了今日,东宫厮杀成一团,她才将憋在心里的怒火一股脑儿发泄了出来。这件事过后,不管他凌从训怎么发落,她都不在乎了,至亲至疏夫妻,不外乎如是。
厚重的甘露门被推开了, 皇后的裙裾拖曳过覆着薄雪的甬道, 一级级登上台阶, 走上了两仪殿前的平台。
圣上被她说得羞愧,但目下来不及计较那些,转头问殿中监:“城中现在是谁在戍守?”
圣上知道她在有意臊他,讪讪道:“你又何必多此一问。她伙同三郎谋反,其罪当诛……”
居上这是第二次见到贵妃,头一次是在中秋宴上,她因深受圣上宠爱,到哪里都是众星拱月的存在。奔五十的人了,但容貌姣好,身材纤长,就算谎称二十出头也有人信。
居上听得心惊,慌忙望向皇
皇后这才抬起眼来,“我说什么,陛下不明白吗?因为你的姑息养奸,因为你的刻意纵容,三郎今夜率兵攻入东宫,欲图剿杀长兄,这正是陛下愿意看见的,不是吗?”
居上行礼退到了一旁,皇后上前搀扶住他,淡声道:“没什么,三郎谋反而已。陛下别看了,小心着凉,快进去吧。”
但这次再见,分明憔悴了不少,想来儿子要夺嫡,对她来说也是一场豪赌,没了兴致描眉画目,看上去便平庸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