荏南的生日一向是家里上心的大事。
相较起来,?两兄弟的生日都过得简约多了,几乎都是家里人一起吃顿饭,连个蛋糕都不会买。
荏南则不一样,她的生日,那是要提前一个月便准备起来的。十二年前,也是荏南到江家的第一年,江先生出麵包下了上海最热闹的游乐园,让荏南和学校的同学们顽了个痛快。
江庆之那时尚在读书,也专门请了一日的假去 陪她,明之彼时已经十一岁,上海的游乐园他哪个都顽腻了,刚到便想找借口溜走,被他大哥抓了个正着,隻得百无聊赖地跟在一旁看着这群小女孩叽叽喳喳。
若是再大几岁的明之,大概对于群芳环绕会更享受些,可如今他正是招猫逗狗的年纪,尚未体会到娇娇软软的女孩子有何好处,不过都是还长不到自己胸口的一群小萝卜头罢了。
明之眼睛一转就是一个主意,捡了几颗石子,趁他大哥不注意的时候,往荏南脚边的水坑扔,溅起的水花让荏南迈不开步子,穿的小红皮鞋也被弄shi了。
荏南鼓起嘴巴,却憋着没有哭,就这么气呼呼地跟个小金鱼一样瞪着江明之,他反而越发来劲,扔得正欢,突然头上被敲了个正着,江明之都不用转头就知道肯定是大哥又来“主持公道”,于是就笑着收了手。
荏南看他停了,立刻噔噔噔地跑到大哥身后,小小的手紧紧抓住庆之的尾指,整个人就差跟无尾熊一样吊在他身上了。
庆之低下头看向囡囡,她察觉到那目光,立刻憋了嘴,脸皱得和小笼包一样,然后低了头,红皮鞋的鞋头互相抵着,皮鞋上的shi痕清晰可见,这小皮鞋是江庆之给她买的,荏南珍惜得很,平时只差抱在怀里睡觉,今天生日才舍得穿的,等她再抬头眼睛里已经含了一大颗眼泪。
明之看着这千娇万宠的小小姐,如今一副「孤星泪」的模样,心中就暗叫不好,趁大哥还被这小八爪鱼缠住,立刻跑开了,远离他能触及的距离。
江庆之淡淡瞥了一眼他,又看了看把自己的手指握得死紧的荏南,叹了口气,俯身将囡囡抱了起来,架在自己臂弯上,单手托着,另一隻手拿了手帕,将小红皮鞋擦得干干净净。
荏南坐在大哥怀里,视线一下子看得好高好远,天上全是大朵大朵的云,看上去好像游乐园里贩卖的 棉花糖,太阳正好,把一切都镀上了一道雾蒙蒙的金光,远处的旋转木马交错着前行,每一处都如此光明灿烂。
她将头埋回大哥的怀中,紧紧抱着他的脖子,细软的绒发蹭在少年的脖子上,如同春天的柳絮,被风吹着拂过面颊的感觉,江庆之以为她怕生,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背,哄着她,一直没放下来。
于是,江荏南到江家的第一个生日,便是在江庆之怀里过的。
最开始,明之还刮着脸作羞羞状调笑几句囡囡,可他刚说完“这么大了还要人抱,囡囡你害臊不害臊啊?”荏南嘴就嘟得可以挂油瓶,挽着她大哥的脖子左扭右扭成根活麻花。
江庆之的眼神斜了过来,明之便挑着眉毛闭嘴了。
轻柔的窗帘被夏日柔和的风吹得微动,白纱起伏间的波影流转漏下的光晕,拂过男子如画的眉眼,桃花眼半挑,眼睫微垂,视线往下望着手里的照片,照片上是一群孩子,混了个个子高些的半大小子,中间站了位戴眼镜的青年,抱着一个小姑娘,所有人都笑得开怀,连那青年的目光都那么柔和,他怀里的小姑娘还趁机偷偷亲了下青年的侧脸。
这一幕,被镜头永远定格下来。
“二哥,你看什么呢?”旁边传来轻柔的女声,同时一个顶着乱蓬蓬头髮的脑袋挤了过来。
江明之不慌不忙地将照片放回壁炉上,才颇有些嫌弃地将那个凑过来的脑袋推开几寸,调笑道:“在看江家小小姐来家里的第一个生日啊。哦,不对,如今已经是江夫人了。如今您这婚后第一个生日,打算怎么过呀,大嫂?”他最后两个字故意拖得又长又重,摆明了戏弄她。
荏南又微微撅了嘴,不理他这赖皮鬼,婚礼后,荏南倒也依旧没有改口,在家里还是大哥二哥得叫,江明之便次次都爱拿这个称呼开她玩笑。
她狠狠剜了他一眼,也拖长了调子,说道:“该吃饭了,我是奉命来叫你的,快别贫嘴了。”说完便自顾自跑开了。
江明之斗嘴赢了,在后面笑得成了狐狸,也跟了上去。
身后照片中,笑容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