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画像在走廊的灯光下显得严肃傲慢,我跪下去,无声流泪,直到指腹间粗糙的老茧揉的眼睛发疼。谁是母亲的好孩子?这是我们在她去世前最爱玩儿的游戏,每个人都觉得是自己,我也曾以为。柯拉太蠢,只会尖声尖气的说自己的束腰又可以再收紧一公分,赫克托跟野牛没什么区别,破坏力惊人。尽管如此,母亲只有看向我的时候才满脸嫌弃。“你什么都做不好。”在我无数次的弄脏刺绣后,她按着太阳穴说,黑色长发编成的繁杂发鬓下,精致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母亲已经去世多年,但在我心中,这场“谁是母亲的好孩子”比赛从未停止。我不美丽,早早就放弃与科拉较量,但自从赫克托死去后,我自认不论父亲怎么说,我会成为更优秀的继承人,能分得清欲望与责任,不出意外的是,我又失败了,让所有人失望,荒谬绝
我大约是失望胜过愤怒,不情愿的承认艾伯纳说对了,爱情在人类间都少见的可怜,埃斯特班眼里我永远会是个十恶不赦的怪物。
“艾伯纳似乎比较关注昆图斯一些。” 我小心翼翼的纠正道。
“你过去和他很亲密么?”
他晃了一下,踉踉跄跄的跌回椅子上,一言不发,似乎很失望,过了半晌,他说“
埃斯特班默默站起来,在膝盖处提提裤子,直挺挺的跪下去,地毯撞击时发出了一声闷响。那是一种很独特的,情感混杂的姿势,处于被迫和虔诚之间,骨子里的一板一眼让背挺得很直,大腿和小腿成了一个标准的直角,头绝望的低垂着,眼神被刘海遮住,只能看到鼻尖。他身上有殉道似的骄傲,好像不是跪着,而是站在顶峰。然而这个动作显然很费劲或是很屈辱,因为他整个人都开始抖,双手握成拳头放在两侧。鬼使神差的,我没有阻止,只是沉默的看他跪着。“只要一个。” 他说。
他还是跪着,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求求您。”
我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这不是我能控制的,埃斯特班!我没有权利过多插手他的财产。”
“起来,”我说,“如果能做到,您只要提出要求我就会满足您,可我做不到,您跪下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我本以为会享受他主动的模样,可现在我只觉得尴尬而荒谬,他跪在那里,谦卑的放下一切尊严,向信誓旦旦夸下海口的我提出了一个无法实现的要求,颤抖的很是心疼。我宁可他永远那么冷冰冰的,带着几分傲骨,而不是为了族人委曲求全,自甘下贱。
“他们是协议的一部分,属于艾伯纳。” 哪怕向后靠去依然能闻到肥皂的味道,我不动声色的伸直手臂,小心翼翼的想用指尖接近他褐色的男士睡袍,像触碰一块灼烧的炭火,一条紧绷的弦,一段在指尖,一段在胸口。
“你的族人还自由的活在森林里,免受奴役,拜我的仁慈所赐。你还穿戴整齐不受束缚的同我平起平坐,拜我的仁慈所赐。我甚至冒着被篡位的危险给你弄来了那棵蠢树!那也是我的仁慈!” 酒杯重重的砸在桌上,黑色的木头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浅色凹槽。我被他这幅自以为是的模样弄的生气又失望,猛的站起来,难道几个月来的贴心关怀,有求必应他都视而不见么,日日压抑自己的欲望,只希望他能理解且感激我的尊重,然而到头来竟然还是不肯给我一丁点儿信任。天知道我顶了多少压力,流言蜚语已经传开了,妇人之仁,优柔寡断,这些词放在一国之君的身上简直就是死刑。“如果这些你还觉得不仁慈的话,你就是个不知感恩的混蛋。” 说罢我怒气冲冲的摔门而去
他条件的反射的畏缩了一下,但又挣扎着从嗓子里挤出一些变调的声音,“您可以的,我恳求您,至少试试,哪怕您是人类的铁石心肠,也请稍稍仁慈一点吧。”
“可怜的卢西恩,天啊,他倔的像块紫檀,那个巫师会把他折磨死的。”
愤怒只会让我本就抱歉的外貌更加难以直视,我很快就有些后悔,沮丧的在自己房间来回踱步,用脚跟在地毯上碾出一个个小小的毛球。情绪外露,尤其是淑女的情绪外露在母亲眼里是不可以被原谅的,从会说话起她就告诉我,女人的脸上只可以有两种表情,温柔的微笑和不满的微颦,多动一分就是对自己的不尊重。尽管早就不是公主了,在某种幼稚天真的迂腐情怀驱使下,我依然希望在心爱的人面前像个高贵优雅的女人,似乎只有如此才值得被爱,称得上体面。
“他求我杀了他” 埃斯特班平静地说,声音小的似乎不是为了让谁听见,接着干哑的笑了着“翻来覆去,就这几句。”
轻的回忆起蛇的牙齿,希望埃斯特班不会注意到我的走神儿。蛇的牙齿很尖锐,却不会划破自己的舌头。拉弥亚的也是这样么?埃斯特班的舌头是什么样子的?也是分叉的么?同他接吻又会是什么样? 我想的面红耳赤,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昆图斯是个懦弱聪明的孩子,易弯不易折,很快就能学会活下去的准则,但卢西恩,哦,我的天,他会被折磨死的。” 埃斯特班恐惧的透过指缝里盯着地面,喃喃自语,“您是女王,只要一个命令就可以挽回一条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