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有一天细细地打量了芝,发现女儿的眉眼更多的像自己,而不像孟老板,这使娴动了恻隐之心,她把乳头塞进芝的小嘴里,拍着芝说,你为什么要像我?像了我以后没有好下场的。
另外,芝也不喜欢母亲的鲜艳别致的衣裙,她认为这与她的
娴不知道是什么事,她精心打扮一番叫了一辆出租车。
当她到达公司时,才知道她已被解雇了,从此再也没戏可演了。
当时她十九岁,在应付男人方面缺乏经验。
娴恨透了孟老板,这种仇恨也影响了她对芝的感情。
她现在非常痛恨这种气味。
把你的身子转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肚子。
他拉开车门,将娴粗暴地推上车,娴听见他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脏话,臭婊子。
一个初夏的早晨,娴离开了那座豪华公寓,提着两只箱子推开了汇隆照相馆的门。
芝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老一些,而娴正好相反,偶尔地芝和母亲一起出门,有人会误以为她们是姐妹俩。
过了两天娴接到电影公司的电话,让她务必去公司一趟。
这房子不是付过款了吗?管理员说,是付过了,但付的是一年的租金。
她知道这是为什么。
有一封破破烂烂地退回了,封皮上有查无此人的字样。
娴认识他,是国光美发厅的老王,经常替她母亲做头发的老王。
你那个大老板呢?他不要你了?死了。
她无事不出门,害怕别人看见她怀孕的模样。
芝的吞貌酷肖她的母亲娴。
这使芝产生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她不太愿意和母亲一起出门。
撒谎。
娴无望地等待着产期的来临,这是她一生中最灰暗沉闷的时期。
娴对老王笑了笑,然后又回头对母亲说,我们都是贱货。
娴面对着三色堇潸然泪下,这是她的第一次哭泣。
娴就是从这一天失宠于孟老板的。
很多时间娴在芝嘶哑的哭声中安然入睡,产后的娴更加慵懒了。
娴当时如遭巨石击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
悲剧的另一个起因是她太年轻,她怕疼。
她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听见管理员絮絮叨叨地诉说他的苦衷。
公寓管理员登门的时候,娴从他尴尬的脸色中预感到了什么。
娴在公寓的床上度过了难捱的三天。
娴后来闭门思过,她想如果那天做了手术,一切都会好起来。
娴说,他死了,心脏病发作。
我是世界上最苦命的女人。
她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猛然看见离家前随手放于窗台的那盆三色堇依然鲜活,小巧玲珑的花朵和纤细碧绿的叶子在阳光下静若处子。
娴说,那就对了,不是说一年吗?我住进才半年呀。
她很少哺乳,也很少给婴儿换尿布,她想婴孩也许活不长,她也可能活不长,没有必要去履行母亲的义务。
女婴只有四斤重,抱在手上好像一只可怜的小猫。
就因为怕疼断送了以后的锦绣前程。
有什么可看的?你不是也大过肚子吗?贱货。
管理员面露难言之色,他搓着手想了想说,我就向你抖个实情吧:你住进来之前孟老板已经租过半年了,那会儿是另外一个女演员住这儿。
娴从前的闺房现在弥漫着一股暧昧的气味。
芝却以正常的速度生长着,她从早晨啼哭到深夜,但她活着。
娴打断说,你对我说这些干什么。
1965年芝中专毕业后,分配到了一家国营理发店工作。
母亲怒喝一声,让人把肚子搞大了回家下种吗?谁让你回来的?这是我的家。
她把孟老板的丝绸睡衣剪成一条一条,从窗口扔出去。
娴拼命推看门说,谁在里面?是一个男人吧?门开了,果然是一个男人。
她母亲说,你怎么回来了?不当电影明星了?公司解散了,娴说。
她错误地幻想等腹中孩子降生后孟老板对她的态度会重新好转。
娴不再说话,她把枕巾抻了一下,捡起上面一根细细的发丝凝视着,她说,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不会赖在这儿的。
娴走到原来她住的房门口推门,门推不开,里面上了插销。
灾难不期而至地降临了。
在照相馆楼上的小房间里,挂钟嘀嗒嘀嗒地走动,娴临窗而坐,计算着时间怎样慢慢地消失。
娴曾经给孟老板去过好几封信,索要芝的赡养费,结果都是石沉大海。
1939年,娴在照相馆楼上生下了一个女婴。
她天天瞪着天花板,用所有肮脏的字眼咒骂着孟老板。
这时她深深地体会了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感觉。
那个女婴就是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