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匣已经打空。
谭潘站在那儿,被无数枪口指着,耳畔是珍珠抽泣的声音。
秦晚径直走向一个绿色集装箱,伸手拉开铁门。
“砰!”
——下巴扬起,在相关情境下,可以视为掌控局势者对弱者的轻蔑。
“处突大队还没到位,你身体还能撑么?”
后腰黏滞的湿润感传来,他这才撇过头看过去,鲜血从伤口蔓出来,已经成了一副鲜红的地图形状。
“能。”他先是毫不犹豫地回答了,然后才看向自己身侧的段景行。时间紧迫,他连多跟他说一句话的闲暇都没有,只能略带歉意地朝段景行勾勾唇角,抬手解开衬衫纽扣。
“我们投降!”
“哥,”珍珠慢慢放下一只手,扯了扯他的手臂,“我们投降……好不好?”
六名便衣警察,两人一左一右与岩罕并肩,两人在他前方,两人守在他后方,就这么从栈桥上走,走来一半,迎面上前的秦晚刚好能看清岩罕的脸。
位于岩罕后方的便衣一个箭步上前,先是劈手夺走了那部老式非智能机,而后才开口:“抱歉,先生,您现在不能打电话。”
秦晚把摸在段景行头发上的手收回身侧,同时应道:“于局。”
他身上哪儿哪儿都疼,还是强撑着吸了口气,伸手捏了捏段景行的脸颊:“哎呦,这是谁家的小可爱啊?”
手还揉着段景行的头发,特警中队长走到他身边,说:“第二现场海域海警已截停游轮!”
他脱掉了身上的衬衫,贴身穿的超薄防弹背心刚刚已经被谭潘的子弹打坏,特警上前简单处理了他正汩汩冒血的手术刀口,递给他一件新的防弹背心。
便衣大步穿过人群,拦在岩罕面前:“先生,麻烦您到这边接受一下检查。”
吓秦晚一跳,回头纳闷地瞄了说话那人一眼,刚转过身,段景行忽然哽咽着跟着呜咽了一声。
这艘观光游轮总共五层船舱。
秦晚手里的步话机久久地安静着,只要还安静,就代表还没有发现爆炸物。
振兴号游轮慢慢停靠在水城南码头港口。
中队长手中的步话机里突然传出一个铿锵的命令:“岩罕还不知道他的样貌已经被我们掌握,找到立即制服!”
这个声音转而开始在步话机寻人:“南码头,秦晚在吗?”
千钧一发之际,一名特警就势扑上前,对准谭潘举起冲锋枪。
里面的人眼眶红红的,鼻尖也是红的。
身后突然传来特警的一声惊呼:“秦哥!”
“不哭,不哭,”秦晚伸手揉了揉段景行的脑袋,逗他,“你老公是铁人。”
岩罕所有的表情不过在半秒的时间里一闪而过,秦晚猝然皱起眉。
作肉盾的马仔顷刻间被打成血筛子,谭潘的手枪连开五发子弹之后,停了下来。
手握成拳一扥,最典型的庆祝动作,在球场之类的竞技比赛上经常能看见。
疲惫感蔓延到指尖,谭潘轻轻叹出一口气,低下头,手指一松,丢掉了空匣的枪,半晌,将两只手举高过头顶。
谭潘开了第二枪,秦晚就地一滚,堪堪避开。
一秒后,他疯了一样朝着身后的特警喊道:“探测器!”
岩罕没有发难,甚至朝着便衣人畜无害地笑笑:“好的。”
缘。
仿佛还是二十多年前,珍珠还没断奶,他也还是个少年,抱着那么个皱巴巴的女婴被人追杀,逃进边境的小村子里,为了一碗羊奶,或者牛奶,挨家挨户地跪在地上给那些村民磕头。
第一波客人下船时,岩罕夹杂在其中。左右都是人,肩膀几乎和急匆匆下船的其他乘客相互贴合着往下挤。
多半是手术刀口崩开了。
这种等待异常地折磨人,一方面怀揣着侥幸心理,一方面又明知虚惊一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珍珠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急促而绝望,“我们投降,求你们别开枪!”
所有人松了一口气。
手铐“喀”的扣在谭潘两只手腕上,风不知何时停了,海上的浪平静下来,与之对峙的特警也陆续放下冲锋枪。
靠肾上腺素撑着,倒没觉出疼。
岩罕自然而然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应该是有设置快捷键,直接摁了一下“1”的位置,手机拨通。
谭潘一把抓住个自己的马仔挡在身前,举起手枪继续朝秦晚的方向射击。
岩罕点了头,那一瞬间,他下巴扬起,眼睛微微睁大,手握成拳小幅度往下一压,又松开了,语气显得极为轻松:“哦,不好意思,那我不打了。”
面对面的距离,防弹衣没了效用。
特警带着巴掌大小的便携式排爆探测器陆续上船。
被逮捕的恐怖分子,却表现出在获胜时才会出现的身体反应。
“收到!”步话机里第二现场待命的海警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