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相信,这一切只是幻觉,这么沉重的爱,绝对不是幻觉。
他的身影宛如一道离弦之箭,向着海底疾速潜行,在毫无护目镜保护的情况下,他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东西,放眼望去,只有一片冰冷的深蓝。
他们已经在蓝洞里呆了一整个下午,时间接近日暮。
突然,他的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扭绞住,猛然拽向下方——
厚重的落叶铺满了屋宅的露台和屋顶,藤蔓爬满了窗户与栏杆,整座宅邸像是被裹在了蚕茧一般的植层中,几乎看不出原来的白色。
这一切,一定存在过,否则这种心痛怎会如此真实?
晏凯复茫然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他还记得从蓝洞出来的那天,热辣的夏夜中,在屋宅二楼的露台上,两人赤裸相拥,甜甜地亲吻,交缠,做爱……
他站在落满尘埃的门前,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晏宁一脸焦急地缩在船上,见状赶紧扶着晏凯复的肩背,手忙脚乱地帮他平躺在艇上。
他怔怔地盯着微波荡漾的深蓝色海水,这里,正是那天与舒野在蓝洞中嬉戏游玩的地方,也是粉贝掉落的地方。
任由时间流逝,仿佛要从宇宙洪荒站到天荒地老。
是地震造成的海底乱流。
就在意识消失的前一刻,一只有力的大手拽住他的胳膊,将他向上方拖去……
晏凯复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睁开眼睛,在越来越明亮的光圈中,他仿佛看到了舒野的笑容,像是误落凡间的天使,带着金色的圣光降临人世。
蓝洞海水深不见底,就在晏凯复感觉肺腔的空气已经流失殆尽之时,他的手突然触摸到了一块嶙峋的礁岩。
晏凯复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肩膀,凑到耳畔咬耳朵道:“别生气了,乖宝,爸爸明天拿着潜水设备来,把那颗贝壳捡出来,好吗?”
舒野:“……”
这人已经自恋到没救的地步了。
他在礁岩上细细地摩挲着,指尖抚过每一个缝隙,寻找着那颗遗失的粉贝。
大门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从窗户看向里面,依然维持着殖民时期风格的家具,是登上这座岛的第一代殖民者修建的房子,已经有近两个世纪无人居住了。
那时,他许诺了舒野,第二天要回到这里,为他找回遗失的贝壳。
但第二天,舒野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拉着他去浅海潜水寻找白海参去了。
轰然一声,保镖托着晏凯复的身体浮向水面,他大口喘着气,一边划水一边抓住快艇边上的绳索。
晏凯复挣扎着,胳膊撞上嶙峋锋利的岩石,渗出的丝丝鲜血被乱流搅散,向水面弥漫开去。
舒野大怒,“我要我的贝,你的画算个锤子!”
只要他能找到那颗贝壳。
渐渐地,他挣扎的力度慢慢减弱,意识在远去,滑入更深沉、更甜蜜的梦境之中,与这个残忍而荒谬的世界分离。
舒野缩了缩耳朵,被他喷洒出来的热气弄得脖颈痒痒的,他一言不发地抱着胸,上扬的下巴表达着他的倔强。
“口、是、心、非。”晏凯复亲昵地刮了下他的鼻子。
汽艇一如记忆中一般靠上了岩岸,晏凯复猛然起身,步伐甚至有些踉跄地向海滩跑去,直直奔向丛林后的那个白色小楼……
之后的几天,日程也安排的满满的,找贝壳的计划一拖再拖,好在蓝洞的海流平静无波,粉贝落入海底礁岩的缝隙中,不必担心会找不到。
脑部传来缺氧的窒息感,胸口火辣辣的疼,他无视身体的抗议,摸索着每一个缝隙,艰难而无望地寻找着一颗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贝壳。
倏地,,他转身向海滩跑去,沿着来时的路冲进岩洞,将汽艇重新推入水中,回到记忆中那个贝壳掉落的地方。
晏凯复笑了笑,放下船桨,俯身将他打横抱了起来,迈着矫健的步伐,走出岩洞,沿着海滩,直直走向掩映在丛林中的白色小楼。
船头轻碰在岩石上,已经到了蓝洞的一条分支的尽头,沿着岩洞走上一段路,便是海滩。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燃烧了半边天幕的火红霞光中。
记忆越冒越多,如烈焰般腾腾上升,随之燃起的是热烈的爱意。
他转头坐在船尾上,只留给晏凯复一个气嘟嘟的背影,光裸洁白的脚丫在透明的海水中划动。
然而,粉贝还没有找回来,舒野就在午夜之时,乘直升机逃走了。
然而,眼前只有一片寥落。
“我不管,我不管!”舒野娇蛮地捶了他两拳,“赔我!”
“好好好,”晏凯复柔声哄道,“回去爸爸再给你画一张好不好?”
他从船上一跃而下,扑通一声跳入了水中,这里的海水终年不见天日,与温暖的浅海不同,越是深,越是冰冷刺骨。
时间再度回到当下,湿热的蓝洞也仿佛阴冷了许多,一如晏凯复此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