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原本有四分酒意的郑习之,清醒了不少问道:“为何?”
“珍重。”鸾鸾也摸了眼泪,笑着说道。一旁的樊玄子模糊了双眼,拍了拍身旁白大伯的肩膀,留下了一句话,和潇洒的背影。那句话是:“老酒友,那两坛子好酒别留着,当吃便吃啰。”
陈夫子本来不大的眼睑松弛的小眼睛已经笑得看不见了,也跟着拍了拍章杰的肩膀,跟随而去。待二人走远,同窗鱼贯而入,将他们的小神童围了个水泄不通。好容易章杰冲出了重围,那一老一少已不见身影。
一轮下来,章杰表现得非常好,很明显最后一段是郑直讲故意为之的,来自《淮南子˙天文训》中的一小段。对于十二岁的学子来说,偏了些,可偏偏他有个道长师傅,所以当他很流利地背诵后,出题人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屋外一片叫好声。
围观之人中有两人发出了轻笑。心有灵犀,章杰也看向了那方向,相视而笑。郑大人稍有不解,于是,章杰将在蔡庄所见之事简单复述了一遍,郑大人始拍手叫好,他点着头重新吟了一遍,像是自言自语道:“好啊,好。欢乐本自来,何须秋风解意。一十二岁的官家衙内与乡间假笛之牧童,竟是高山流水。好啊,好。”随后留下一串笑声,拿着写了诗句的白纸,满意而去。
“因杰所作之诗实是受人启发所写。当日同场之人,有出‘此处无声胜有声,秋风不解我心知。’之句。”这话当然是当日“耳边无笛心中有”的蔡小娘子说的。
第一轮考试是诗文背诵,郑直讲随口吟诵,章杰从下一句开始背诵全文。平日里,章杰话语不多,甚至有些内敛羞涩,这会儿倒是羞涩全无,认真直至。别人不知,他从人群中也看到了那张过分俊秀的小脸。
第二轮,命题诗。郑直讲执笔于纸上写了题目,围观人踮起了脚,要去看那是何题。离得近的看到纸上只一字:乐。
蔡云英看着不知道甚么的形状也笑了,这是她四岁时初学女红时绣的第一幅图,是鸾鸾窗口那株水仙花。这会儿才想起来这原本便是为鸾鸾绣的,要不是师傅,差点真就忘本心了。她摸了一把眼泪笑着说:“这是儿时你窗前的那株水仙,鸾鸾,定自珍重。”
回到秀州。国子监直讲郑习之被派来考察章杰。地点就在毓秀书院。学院众学生均在外围观。其中有一个老道士,和一个十分俊秀的小郎君。许多学子感叹,若这小郎君来了书院,张三郎可就要被比下去了。
郑大人口中的章大人在座者除陈教授,其余二人皆知所指章惇。章杰却坚持自己受之有愧。这下三人都看出来了,这张三郎是有难言之隐罢。
放下笔,郑习之坐在一旁饮茶,陈夫子在一旁招呼。这题目对于章杰来说,现下有些难度,他心里想的都是如何通过考试,却在内心深处不想通过考试,因为若,考试通过了,他也许要远离秀州,去京城念书。他不愿。若不是不远处那二人看着,他定要放弃了。
当日,章堂不在,蔡熠替他宴请了郑习之。陈教授也就是陈夫子作陪。自然章杰也在席上。文人相聚,飞花是不可少的。席末,郑大人当场承诺明日便快马回京,正式为章杰请举。桌上之人皆贺喜,章杰却收敛了笑意,正色道:“直讲,恕学生不可受。”
在蔡熠的循循善诱下,章杰说出了原因,很简单,他不想去太学念书。听到这个理由郑习之大笑不已
父亲团聚。原本应该一直待在华亭的章杰,只因章堂今日方从邻县回来,便跟着蔡云英他们先来了蔡庄。送别章杰是两姐妹进行了以上对话的第二日清晨,鸾鸾第一次直视一个陌生男子,目光纯净,笑容真挚,她就那么坦诚地为他送行。倒教章杰一时不好意思。看在眼里的蔡云英偷笑,心下打趣:三哥,羞涩起来像个小娘子。
没有了陌生男子的介入,鸾鸾放飞了性子,带着蔡云英斗草、捞鱼、爬山、摘野蘑菇等等等等,都是她没见过、没玩过的。欢愉不知时光少,很快,分别的日子又要来了,半月后,樊玄子带来的十坛子好酒也喝得差不多了。
犹豫再三,一刻钟后,直讲的茶都喝到第三泡了,味道淡了。章杰提起了笔,是一手略显稚气的行书。很快,四行成诗,罢笔,请郑直讲赐教。郑大人缓步到桌前,口中念道:“牧童,横骑牛脊竖吹笛,双口人竹两相离。不羡阳春歌白雪,秋风未解我心怡。”
还有三分酒意的郑习之品了品章杰所说:“无妨,后人借鉴前人之作,加以重著自古有之,你与其侧重不同,亦是我随场命题,算不得作弊。你能讲出来更显坦荡之风。章大人后继有人呐。”
第48章 气序清和山色佳 眼前清和胜百花
离别之际,两个小娘子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抱着哭了一鼻子,依依不舍地分开后,蔡云英拿出了手绢和玩偶,交给鸾鸾,鸾鸾也拿出了一把梳子在手里婆娑了几下交给了她。一看便是鸾鸾珍爱之物。看着手绢上歪歪斜斜的针脚,鸾鸾一下笑了出来,抽泣着说道:“这,这是你,你绣,绣的罢。”
看来这章家三郎这“童子举”是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