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刚要张口,便觉屁股刺疼,这一下针扎似的,突然极了。他“嗷”地一声就哭出了声来。“俊儿,可是身体有何不适?”他父亲半分起伏也无地说着关切的话语,目光却是凉飕飕的。青俊直觉哪里不对,却又拐不过那个弯来——他不过想同人聊会儿天怎么了?天玄掌门素来是个亲善的人,在他面前抱怨几句又怎么了?白微亦露出关切之色:“若真有不适,不如去漱玉峰瞧上一瞧。”青俊怕他爹,更怕漱玉峰那些针扎火燎的粗暴手段。有次他换鳞出了点毛病,那个碧眼的老头居然要拿凿子和锤子给他强治。青俊:“没事没事,方才跑得快了,有些崴脚——我、我先去休息了。”说罢唯恐跑慢了还要被扎,立时溜得没影了。剩下的两人安静对弈,一直到天明亦未有太多闲聊。待得残夜将近,白微起身道别,感慨道:“这般相处……倒是许久未有了。”青言收拾棋盘,只道:“你的耐心亦是更胜从前。”白微笑笑:“若无耐心,如何能守得住天玄?”青言手顿了顿,许久未再说话。……此时此刻,跨过万千重山,于东疆遥远的另一端,几个少年人自是不知道自己成了远方亲友心心念念、歆羡不已的对象。明月楼不愧是仙家富庶之地。最是一年热闹的时候,其灯火煌煌、人烟喧嚣亦是到了顶盛。坊街交错间,人头攒动,入目尽是金玉满堂,沿街成串的明珠垂挂如果实,光华熠熠更胜白日。水道纵横之处,亦是宝光湛湛,随处可见用灵宝直接锻作的浮灯在水面上游曳——仙鹤清鸣,鱼龙腾跃,莫说是栩栩如生,既是灵宝,实与活物一般无二。由是旱道也好,水路也罢,皆是华彩流溢,于长天之上汇聚盘旋在一处,远远望去,便真好似万千天河汇聚。洛水三人前些日子已经来过,可今夜再来,更觉震撼。一时之间只觉哪里都好看,又好似哪
之事?难道他不勤奋吗?他连赖床的习惯都改了,日日赶着同他的契约者去爬叩心径,就为了挤占那个女弟子的位置。哦,她甚至修为不够,根本没资格走在凤鸣儿身边。而且比起那个瘦巴巴的、毛发稀疏的家伙,他这身金灿灿的毛发岂非更茂密顺滑?他甚至有次撞见凤鸣儿笨拙地给那个女人梳头!她甚至都没给他梳过毛!最多也就挠挠脑袋。青俊不高兴,自然就爱折腾青言,吵得青言烦不胜烦。他刚确定心有所属,正是万般记挂的时候,本要像往常那样维持心如止水便已是困难。不想从洛水离开起,他这儿子日日夜夜在他面前打滚,满口都是“这女人”、“那女人”。他当然知道青俊说的是谁,有心反驳,然关系未定,贸然回护又怕刺激到他,只怕日后更是难以相处。可若是不说,青俊断无闭嘴的自觉,于是他只能被迫从儿子的抱怨中不断回味一些细节:他见过她爬叩心径时的模样。她其实进步很快,虽然和她那个同伴不能比,但又有什么必要去比呢?修仙问道本就是条孤途,她能稳稳地坚持走下去,便已胜过无数旁人。他有时会守在远处,什么也不想,就静静地看着她修炼,或是同她的伙伴讨论。偶尔她发现他来了,亦只会飞快地瞥上一眼,那羞涩又好奇的模样总会让他生出一种冲动来:——想要走到她的面前,想要伏下身去,想求她,求她好好摸摸他,然后告诉她,无论她有什么好奇之处,他都可以为她解答……每每思及此处,青俊便心口发烫,身下亦是热得厉害。这种时候,他是想独处的。可也就是这种时候,他那平日拴都拴不住的儿子硬是赖着不走,就好像骂多了之后,他的父亲就会为他出头,把那个碍眼的弟子从他那契约者面前赶走。青言倒是真想把洛水从青俊的契约者身边抢走,若是能从闻朝那处抢来,直接收作弟子,更是再好不过……可也只是想想罢了,这种话如何是能说的?他闷声不吭的态度进一步纵容了青俊。是以年夜这日,青言本已备好了果蔬香炭,却也堵不住青俊这张嘴。待得白微上门送礼之时,青俊还在抱怨。青言自然不愿心上人在旁观者面前被贬低,半打发、半驱赶地让青俊去库中寻副棋盘来。白微倒没说什么,只是含笑着打量了青言一番,不掩目中审视之意。青言心下微有不耐:“可是有何不妥?”白微摇头:“我只是觉得你、还有你这处,好似有了些变化。”青言眉目淡淡,也不接话。白微向来是个不愿冷场的,自顾自说了下去:“我听我那弟子凤鸣儿说,近日颇得了前辈不少指点。当初你说不愿,不想还是热心,我这做师傅的自然要来谢你。”青言“唔”了一声,也不解释。白微又说:“今次我给前辈送来了三个新作的挂剑草垫子,听说前辈似对此物情有独钟。说到铺垫之物,我还送来了天丝织的宝锦若干,此物最是柔软。”青言收了,也不言谢。白微还想说什么,恰巧青俊取了棋子回来,风风火火地冲到两人面前,目光闪闪地趴在一旁,显是等这些日子憋得厉害,想要寻些热闹。哪怕是他完全不爱看的下棋,亦可勉强一观。白微接过布好,不再说什么。待得落了数十子,方才瞧了眼昏昏欲睡的青俊,漫不经心地问起:“听说我那徒儿凤鸣儿同闻朝的弟子——我记得是叫洛水,处得还算不错,近日也多得你的看顾。”青言只是点了点头,目光仍旧在棋盘上,可是青俊却来了精神——这个人他如何不熟?他最熟了!他天天瞧着她,憋了一肚子的气,还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