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三点, 水流般的光线笼罩小镇。初夏树影掠过车窗,留下一片斑驳拖影,一切都慢节奏到极致。游纾俞开车, 带冉寻到了她们曾偶然碰面的那所特殊学校。下车之后,在附近不起眼的花店买了一捧花束。周六,学校放假, 孩子们少了许多。她牵着冉寻,步履平缓,走进教学楼。径直上三楼,左拐, 到校长办公室。记得从前这里还是你的高中, nainai的办公室也在三楼,我总是偷偷来找帮忙批作业的你。冉寻开口,环视四周。构造都没怎么变呀。游纾俞颔首, 的确是按照原来的样子重建的。她让冉寻捧着花,轻声嘱咐她在门口等一下, 旋即敲响办公室门进去了。不多时,游纾俞拿着一枚钥匙出来。身后的门开了一道缝隙,女校长送人出来,看见冉寻,先是惊讶,然后热情打招呼:冉女士?您今天怎么也来了。发觉冉寻和游纾俞似乎关系不同寻常,似乎是一起的, 她也不好多问, 寒暄了几句就礼貌送她们下楼了。你和校长关系很近吗?冉寻摆弄着从女人手里顺来的用途未知的钥匙, 好奇问,都可以招呼不打一声, 随时来拜访了。游纾俞很快解答,像是怕她多想,只是我高中就读时的英语老师。我每一季度都会来看看孩子们,总是麻烦她,就熟起来了。冉寻拖长音噢了一声。捧着花,忽地上前一步挡住女人的路,眸子弯弯问:解释得这么详细,纾纾不会以为我醋了吧?反问只是为了掩盖心虚。最开始,她还以为捧花是游纾俞买给这位女校长的。看见两个人几乎并肩出来,内心警铃大作。游纾俞把花接过来,抬眼瞥她,挽起一丝笑,并不做声。路过冉寻,顺势把她手牵起来,轻柔蜷进掌心。你乖,不醋。冉寻颇为受用,有种被抚毛的舒适感。飘飘然,又心想,女人不向来是冷淡授课的形象吗,竟也肯哄小孩似地哄她。取到钥匙,游纾俞带她轻车熟路地绕到学校后的两扇铁门前,打开锁,用了些力气才推开。这里许久不见日光,也像被人群遗忘,并未随学校翻新,早已变得锈迹斑斑,野草攀附。眺望里面,却被收拾得很干净。
再向前走五分钟,几块背对来者的石碑赫然闯进眼帘。游纾俞径自走上前,将花放在其中的某个小石碑前,蹲下身,冉寻才明白,这里是个隐秘不起眼的墓园。她看见了碑上的照片,极年轻的女孩,腼腆而幼态。像是从学生证上拓来的。冉寻垂眸在心里默祷片刻,等待游纾俞做完所有事,不忍心打破此刻宁静。心头早已蔓延无数猜测,她想,或许是女人的家人?亦或是朋友,大概出于意外。但一切思考都停滞于游纾俞朝她走来后,说出的第一句话。我害死了她。女人垂头,低低吸一口气,眼角已经染红,对不起,冉寻。和你说这种事,会让你心情不好。冉寻迟钝想起,游纾俞一路开车过来的时候都没怎么说话。只在刚刚她逗那一下时,为了应和,稍纵即逝地扬起嘴角。怎么会呢,你别道歉。她心疼得厉害,上前揽住女人,竟摇摇欲坠。我愿意听,和我说说,好吗?游纾俞掩藏已久的秘密,竟与一方无言遗憾的墓碑牵连,而她从不知晓。视野里,小石碑前摆着的洋桔梗花束探出纤细影子。两个人找了墓园里的石椅坐下。她是我高中时候的室友。游纾俞已经平静下来,我们高一结识,而她在高三的某一天离开。那年秋天,她从教学楼顶层的天台跳了下来。我回寝室的时候,才迟迟发现她写给我的告白信。而我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应。我以为,我们只是朋友。冉寻牢牢握住女人的手,早就被背Yin的风吹得冰冷。她察觉出对方在轻颤,但极不明显。她从没有想过,高中母校带给游纾俞的,不是愉快的回忆,而是一幕幕Yin翳。而她在六年前的夏天,陪女人多次拜访旧址,对方从未提起。只有时在教学楼附近站定,仰头,朝顶层空荡方向望许久。你也是在这之后才得知的,对吗?冉寻抚摸游纾俞的眼角,柔声安慰,这不怪你。游纾俞唇色泛白,嗓音空洞:我本来应该察觉的。八人寝室,女孩因为听力受损,被嬉笑是聋子,赶不上课业进度,总被欺凌侮辱。